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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来世不做红颜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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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郎你怕是多心了。”忘忧把赵祯的手按在掌心里,微笑道:“我来这里真的就是想来帮帮这些孩子们。这些日子我哥哥因为嫂子胎像不稳的事情不敢随意出门,而我又想出来走走散散心,这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这算什么一举两得?你怀着我们的孩子呢!怎么能跑到这里来,这若是……”
  忘忧忙捏了捏他的手打断了他:“放心,孩子和我都好着呢。这几个月来一直精心调养,而且月份大了,孩子也已经稳定了。我为了这个孩子付出了什么,我心里是有数的。所以六郎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任何闪失的。”
  “可是我不愿你吃这样的苦,这些人应该由朝廷来照应,明日我就让户部多设几个粥棚,再在东南西北四城门之外建房子,把京城里外的流民孤儿都收容到那里去。”
  忘忧心里知道国库吃紧,边地驻军的军饷辎重都勉强支应,遂劝道:“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过了年天气就暖和起来了。等春暖花开,这些因雪灾失了家园的百姓们都重建家园准备耕种了,陛下又何必再折腾这些?”
  赵祯默默地叹了口气,国库里有多少银子他自然是最清楚的。虽然说救济京城周围的灾民难民也不会有多难,但如今边关将士们的日子怕也不比这些灾民更好过。
  忘忧看他神色抑郁,忙把话头扯开,问:“一路赶来,怕是已经饿了吧?我叫人烤了芋头,六郎要不要吃一个?”
  “烤芋头?”赵祯从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也无从想象那是什么味道。
  忘忧朝外面喊了一声:“小九?”
  之前招呼赵祯进屋的少年应声而入:“娘子,您有事吩咐?”
  “你去看看我烤的芋头,挑几个烤好的拿过来。”忘忧吩咐道。
  少年躬身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没多会儿功夫用一个秸秆编的浅口篮子拖着七八个大芋头进来。烤熟的芋头香味扑面而来,赵祯顿时觉得肚子饿了。
  忘忧结了芋头,又扫了张四平等人一眼,温和地对少年说:“你带着他们几个人去烤烤火吃点东西吧。”
  “是。”少年答应着,又对张四平说:“请几位随我来。”
  张四平不敢动,只等着赵祯发话。赵祯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张四平才带着两个内监跟着少年出去了。
  忘忧吹着热气剥了一个芋头递给赵祯,赵祯吃了一口,点头说:“绵软甘甜,味道还不错。”
  “六郎喜欢可以多吃一个。这样的东西宫里是吃不到的。”忘忧说着,又拿了一个芋头慢慢的剥着。
  赵祯在吃完一个芋头的功夫里思量了一件事情,待吃完后拿了帕子擦手时,缓缓的问:“说话间就要过年了,咱们的孩子年后即将出生。你有什么打算?”
  忘忧愣了一下,不答反问:“六郎这样问,是已经打算好了吗?”
  “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赵祯低头打量着忘忧,因为养的好,原本消瘦的两颊丰润起来,下颌依旧是莲花瓣儿一样的尖。俏挺的鼻子宛若凝脂,眉眼低垂着,温柔的目光专注于手中的那只烤芋头,炉火的暖光笼罩着她,给她美好的侧颜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柔和而温暖。不知为何,赵祯忽然羡慕起那只芋头来,很想也那样被她捧在掌心里,小心翼翼的对待。
  忘忧侧身靠在赵祯身上,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缓缓地说:“我只想让他平安的长大。至于什么权势,什么富贵,都不必去争。人生一世长如客,名利富贵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他活得开心快活,就足够了。”
  “可是他是我们的孩子,生来就在这权势之巅,富贵中心。这一切又如何能挣得脱呢?”
  “之前六郎的旨意里已经说了,我是因为保不住龙胎才被废黜了皇后之尊。所以这个孩子是可以挣脱这一切的。”
  “你的意思是要等这孩子生下来,就带着他离开汴京城,远走高飞?”
  忘忧感觉到那只箍着自己的手臂缓缓地收紧,耳边的声音也有些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那你之前答应我,‘等孩子生下来就回宫陪我’的话也只是敷衍吗?”
  “不,不是敷衍。”忘忧急切地抬头看着他,“六郎你要信我,我不会离开你的,今生今世我都会在你身边。”
  “那这个孩子呢?你那个时候是如何打算的?现在又想怎样安排?”赵祯继续追问。
  忘忧抿了抿唇角,低声叹道:“当时,我是想把他养在兄长家里的。那样我随时都可以看见他,兄长也可以照顾好她。可是现在嫂子有了身孕,这件事情怕是要重新打算了。”
  虽然赵祯已经想到过她可能会这样安排,但听了这话还是会有些不高兴。但此时此刻他即便心里不高兴也没办法发火,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问:“作为孩子的父亲,我是不是也能为这件事情做打算呢?”
  他这样说话,忘忧的心就软了,立刻说:“六郎千万别这样说,你已经很纵容我了。”
  “今日我去看了老王妃,她病的很重,怕是熬不过正月。”赵祯伸手烤着炉火,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火上轻轻地划过,反反复复,像是他内心的纠结。
  “生老病死,是万物都逃不过的规律。我们都要学会放宽心。”忘忧柔声劝道。
  “嗯,我知道。”赵祯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说:“大哥说,蓝氏虽然怀着身孕,只怕也是不大好。霂霖一直给她想办法保胎,但也说世事难料。我想,不管她那个孩子如何,将来生下来都不许声张,等我们的这个孩子出了满月就送到贤王府去交给大哥抚养。蓝氏那个人是指望不上的,幸好白敏姝跟你交好,再让孙夫人过去照料,你也大可放心。若是咱们想孩子了便可随时让白氏代他进宫,你觉得怎样?”
  忘忧心里不舍,但细想赵祯的这番话也知道他是费了极大的心思。于是轻声说:“六郎让我好好想想。”
  “嗯,不着急。你慢慢想。”赵祯捏了捏忘忧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
  当晚,赵祯的车辇送忘忧回萍香苑,然后在萍香苑宿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方回宫中。
  因为老贤王的故去,宫中的新年宴也没有往日隆重。
  新年之后便是上元灯节。花灯从汴京城里的街市一直绵延到城外的汴河两岸,往日宅在家里的年轻姑娘们竞相打扮起来,三五结伴跟在自家兄弟们一起出来逛灯会,城里城外,人山人海的,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有诗云,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随着春回大地,京城内外上至权贵之家下到乡野村民,都开始为自家儿女的婚配张罗起来。而那些为了国事操碎了心的大臣们也一再上书,要求新立中宫皇后。
  奏疏送进来后赵祯看都不看,直接丢到乾元殿的角落里,乱七八糟的堆了几箩筐。张四平也不敢多问,每天晚上只等赵祯入睡之后才悄悄地码放到竹筐里,为了不让赵祯翻新,他还煞费苦心的找了半新不旧的青灰色葛布遮盖起来。
  这日早朝之后,赵祯冷着脸回乾元殿。张四平知道自家主子被聒噪了大半日的光景,这会儿是最心烦的时候,遂不敢多说多问,只把一盏热热的香茶送到他的手边。
  “真是岂有此理!”赵祯气呼呼的锤了一下桌案,把茶盏震得叮当响,“天不下雨,跟朕立不立中宫皇后有什么关系?!这些人这么能扯,怎么不去街市口说书去呢!”
  张四平不敢对朝政之事多嘴,只躬身劝道:“陛下喝口茶消消气。龙体要紧,不要气坏了身子。”
  赵祯沉沉地叹了口气,又问:“沈昔年呢,不是说昨儿递了奏疏要觐见的吗?怎么不见人影?”
  张四平躬身回道:“回陛下,您昨儿让小人传了口谕给沈大人,让他晚膳的时候入宫。”
  赵祯越发的烦躁,起身说:“这里太闷了,出去走走吧。”
  张四平忙给出建议:“早起御花园的人说那片绿萼白梅开得极好,陛下不如去听雪阁那边走走?”
  听雪阁里藏着赵祯和忘忧数不清的过往,一想到这个地方,心里的那份思念便越发缠得紧致。然而这世上多得是饮鸩止渴的人,赵祯身为天子也有不能自控的时候,于是点头应道:“那就去看看那片梅花。”
  听雪阁的梅花年年开,今年雪大,梅花开得尤其好。
  赵祯心里烦躁,出来散心自然不让太多的人跟着,只带张四平一个人随意走着,不知不觉便看见一树白梅从宫墙一角开出来。一个愣神之后,赵祯加快了脚步,尚未至听雪阁的门口,便听见里面有个女子在吟诗:“墙角初开春信至,风藏雪裹拒蝶知。东君沉醉南窗晚,蜡炬长燃月落迟。寂寞深侵凉玉骨,愁肠过断瘦冰姿。悲情最是无缘客,墙前墙里两不思。”
  赵祯听得愣住,一时忘了抬脚进门。
  “贵妃这首诗极好。我是自愧不如了。”那女子吟完了诗,不忘附上一句褒奖。
  “论才学,我可比不上你。你可是咱们大公主的老师呢!”这是王樱的声音,赵祯是熟悉的。大公主的女老师?赵祯忽而想起忘忧曾经指了韩秋婳教导灵熙读书,只不过他因政务繁忙,早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罢了。
  张四平心里想着贵妃既然在此,理应出来迎接,便要上前通报。赵祯忙抬手制止,以眼神示意他退下。便听王樱吟诵道:“春信雪梅香扑衣,一诗一词墙上题。轻狂不掩抒怀志,转瞬谁怜辛病疾。来已来,去又去,几番风来几番雨。来世不做红颜累,唱破香梅化成泥。”
  听完这首词,赵祯忍不住摇头,心想这却不像是年轻女子的语气,倒像是暮云观里修行之人了。
  “我这个是俗之又俗的东西,很该烧了。”韩秋婳轻笑一声从王樱的手里夺回诗稿,随手丢进了火盆里。
  王樱叹了口气,说:“大俗即是大雅。这世上有多少人被所谓的‘清雅’捆缚住了心性,一味地钻进了‘清雅’的牢笼里,穷其一生都出不来呢。”
  “你呀,怎么也变得老气横秋的了。”韩秋婳随之叹了口气。
  “咳咳……”赵祯咳嗽了两声打断了里面的交谈。
  王樱先反应过来,忙起身迎出来,见着赵祯急急地跪拜:“臣妾不知陛下驾到,失礼且失仪,请陛下恕罪。”
  韩秋婳紧跟着出来在王樱身后跪下:“臣妾韩氏恭请陛下圣安,请陛下治臣妾失礼之罪。”
  赵祯摆摆手,说:“好啦!你们既没有失礼,也没有失仪。是你们先在这里赏梅作诗,朕随意走走,一头拱了进来,又不让人通报,论起来是朕莽撞了。”
  “陛下宽宏,臣妾惶恐。”王樱低头说。
  “哎呀,起来吧。”赵祯弯腰拉了王樱一把,叹道:“这也不是在朝堂之上,你们也不是那些迂腐的士大夫。就不必如此了吧!”
  王樱和韩秋婳谢恩起身,然后侧身请赵祯入内。赵祯一眼看见青瓷花瓶里的白梅,点头叹道:“还是你们清闲自在,真是羡慕你们啊!”
  “这是韩县主刚做好的茶,陛下要不要尝尝?”王樱说着,双手奉上一盏香茶。
  赵祯接了茶,点头赞道:“嗯,汤色碧绿,沫白如雪而经久不散,韩县主的茶艺功夫真是不错。”
  韩秋婳欠身回道:“陛下心系万民,忙于国事。我们这些人便是在陛下的恩泽庇佑之下过安逸的日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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