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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相逢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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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清朗,流云惬意,东风悄然,绿柳半黄,桃苞含笑,初春的广平城一派万物苏醒萌发的景象。
寒夜欲晓,广平城东北角落,皇宫巍然耸立,阊阖缓初开,飞檐挑骄阳,玉阶揽意气,步履匆忙过,衣袂飘扬轻。
九天大殿上,文武百官、万国使节鱼贯而入,三叩九拜、山呼海应,于初露日光中甚是庄重宏伟。宁帝微微颔首,透过十二冕旒扫视匍匐在地的众人,抬起的右臂惊动缭绕香烟,缓缓道了声:“平身。”
高百青上前一步,稳重妥帖地引着各国使节奉上国书后,道:“诸国来朝,当是我大宁盛事,亦是山河盛景。两月前,已有使节告知欲与大宁在诗词、棋艺、茶事上一较高下,不知各国要如何比试?”
“安国、丽国、济国乃至丹国等国,皆深受大宁翰墨歌乐熏陶。今日难得毕集九天殿,对诗、弈棋、比茶,自是旷世盛景。我安国虽是西南小国,首倡比试之事,愿为诸国打头阵。”安国使节说着指向身后文士,道,“凌寒公子乃安国第一才子。由他开此盛景,再合适不过。”
凌寒一袭雪色襕衫,缓步上前,长揖道:“在下凌寒,赋诗一首,请诸位评鉴。”众人都望向这儒雅敦儒的男子,复杂目光中不乏期待。
“桐木初剖玉缀徽,五音文武入孤微。松沉旷远思幽古,剔透清泠化羽飞。”凌寒开口吟道。
高百青点点头道:“此七绝当是说琴。宫商角徵羽为五音,加之文弦和武弦即为七弦。其后两句,当是言及散音与泛音。”
“宰相大人所言不错,”凌寒颔首道,“我所吟为四韵组诗,琴、棋、书、画各两首七绝,一首诗收尾。琴的第二首为‘欸乃归山停楫棹,思贤空泣乐箪瓢。知音难觅红尘去,三籁长寻日月朝。’”
高竹寒步出道:“《欸乃》与《思贤操》皆为琴曲。而且,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则同大地,称为天地人三籁。不知凌寒公子对棋枰有何见教?”
凌寒继续吟道:“其一为,‘相对无言胜万语,天元中腹战须臾。追征数里终无气,飞渡遥连作路迂。’其二为‘杀伐无情盘广地,纵横生死入痴迷。纷繁落尽何须辩,方寸荣枯坐忘机。’”
“征、渡皆为棋中战术,”顾余修负手而立道,“棋枰征伐纵然死活无算,又与世间万事相似,终究归于尘土。”
凌寒笑笑,再道:“缕缕松烟凝厚重,丝丝玄色润从容。墨床旁揽淋漓意,辗转紫毫成苦功。此为书,其一。凤翥鸾翔游四海,龙飞夭矫动蓬莱。云烟满纸生平事,笔落浮沉咏壮怀。此为书,其二。”
“松烟可入墨,墨床亦为雅具。手执紫毫,须苦练方可成龙飞凤舞的好字。至于字迹潇洒,到底是为舒畅胸怀。”卢家公子若有所思道。
“山水万千皆望远,朱颜辞镜错擦肩。工描金碧堂皇景,泼墨氤氲别有天。瘦马雄鹰牛漫走,神仙仕女侠横眸。人间过往婆娑影,留驻丹青无厌求。”凌寒微微侧首道。
张尚书之子张公子笑道:“这山水佳人,不是移动不得就是难耐岁月。还好,有工笔成金碧山水,也有泼墨山水。放眼如今丹青,马、鹰、牛常在画笔之下,论及画中人则多为道家佛家、仕女与游侠。”
凌寒再揖道:“最后一首七绝,是为,‘四韵清欢言不尽,何时共赏且归真。相逢过客从来是,片刻风云不染尘。’”
“大道归真,相逢浮萍。留得半刻不染纤尘的清欢,亦是人间有味。”宁帝看看高百青,嘴角轻勾道,“诸位爱卿,朕记得,古代曾有君王,在柏梁体上与群臣共赋七言诗,人各一句、连缀成篇,称为‘柏梁体’。此体,句句用韵,押平声韵,一韵到底,可有重韵。”
高百青闻言笑道:“圣上好兴致。这古风柏梁体,在格律诗大行其道后,确是式微,不过并非困难。今日还请圣上出个首句,我等一一联吟。”
宁帝垂眸思虑片刻,沉声道:“春秋逶迤史册传。高爱卿如何接?”
“圣上,”高百青不假思索答道,“撷入平仄落素笺。”
张尚书见高百青看来,颔首略略思虑,接道:“锦囊捻须为意全。”言罢,笑吟吟地看着身旁的杨尚书。
“切磋琢磨不厌烦。”杨尚书看看张尚书有些愧疚的表情,回首身后,就听一干站立整齐的朝臣依次赋诗。九天殿上,顿时吟诵之声如同滚滚浪潮,卷过紫袍红袍,回荡不绝——
“连字成对再作联,
万物来往尽在篇。
天成好词自偶然,
戚戚觅寻当失缘。
金樽缀珠流瑞烟,
辛苦酝酿出玉泉。
离别逢友人不圆,
佳人妙诗携手眠。
斗酒岂忘三百篇,
醉卧街肆犹尽欢。
结愁怎销空泪潸,
何如痴狂逸兴遄。
春来桃夭梨吐烟,
夏有菡萏陪木兰。
秋看丹桂盛菊田,
冬赏飞雪摘梅寒。
含笑绽放皆开颜,
凌露带霜曾光鲜。
落红成泥轮回禅,
来世仍作花中仙。
山水灵秀育肥甘,
天地精粹蓄醇甜。
芽嫩初采凋可怜,
快炒慢渥成华年。
备器择水冲泡繁,
细饮三品知内涵。
流云无心逐日巅,
轻拂红尘染白衫。
抚琴弈棋碧云天,
挥毫丹青倚栏杆。
写诗酒临意正酣,
观花煮茗梦翩跹。”
此时,诗句已然连缀到绿衫之中。高竹寒当仁不让道:“自古风雅心长安。”
“谁知如今深如渊。”卢家公子面无表情道。
他身旁的张家公子扫视大殿,目光定在凌寒身上,微微一笑道:“不惧万难常凌寒。顾待诏,这该如何收?”
顾余修闻言抬首看着挤眉弄眼的张家公子,淡定从容道:“凡世且伴抛流年。”
长诗吟罢,宁帝嘴角微扬,两手轻拍,虽是力道不大声音却是响亮,沉稳穿行在大殿上,惊破方才安谧,道:“柏梁联诗,意气风发。不想朕也有幸目睹这君臣同心的风雅景致。”
“大宁君臣真是才华俊逸,我等仿佛重回千年前。宰相大人才说柏梁体式微,可是大宁君臣明明熟谙此道,当是太过谦虚了。”丽国使臣郎大人赞道。
济国使臣也不甘落后,道:“这诗、酒、花、茶四事,与凌寒公子的琴、棋、书、画四韵相对,可谓浑然天成。”
“大宁君臣犹记柏梁体,确是难得,令我等大开眼界。”安国使臣慕大人示意凌寒退后道,“对诗一节,安国自愧不如。但若论及棋事,安国亦有一绝,便是女子国手。”
话音甫落,身着淡紫衣衫、娉婷袅娜的女子缓步而来,矮身道:“小女子名为锦落,还请大宁国手赐教。”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有对锦落美貌的赞美,有对女子棋艺的质疑,也有对锦落有所耳闻的今日终见。
“圣上,我早闻锦落姑娘大名,只恨一直未能晤面。乔知愿继诸位大人之后,为大宁争上一争。”同是青衫的乔知作揖道,却是引得哄堂大笑。
锦落落落大方道:“大宁果然是天朝上都,连小女子的薄名都知晓,锦落在此谢过。愿同乔待诏对垒。”
两人见宫人布好棋枰,便分坐两端,各执黑白,无声落子。锦落执黑先行,在右上角的星位放下一子。乔知垂眸在一线之外落定白子。黑子在上边布局,白子在右边铺陈,两人看似各不相关,实则暗自较劲。
待四边势均力敌后,两人在在中腹上展开厮杀。锦落才思敏捷、雷厉风行,不多时,趁着先手就占了上风。诸国使臣见状,低声交口称赞,面带喜色。大宁君臣大多神情紧张,摇头叹气。唯独,顾余修仍然表情轻松,望着乔知背影,无言笑笑。
乔知一手支颐,抬眸懒懒看看锦落妩媚眉眼,皱皱眉头,方坐直身子,右手握住白子,两指轻轻将棋子弹出。白子在空中翻转成弧,落在乔知左手,如纯白蝶子,又似嬉戏雪花。乔知左手执白,落子在黑子一处虎口。
锦落见状,陡生疑惑,犹豫走棋,待乔知再落一子,方看出端倪,可惜为时已晚。一扫刚刚傲然,锦落半抬明眸,轻蹙眉头,似要看穿乔知一般。神色严肃的乔知则捕捉到锦落的小小动作,挑眉微笑。
锦落重又埋首思虑,不多时,弃子道:“我,认输。乔待诏赢了。不过,这比棋与对诗不同。安国高手如云,连太子亦是国手。下一局,将由太子出战。”言罢,未及乔知答话,就起身气呼呼地走了。
乔知看着她柔美背影,轻叹一口气,回首看向顾余修,却见后者并不理睬。
“在下慕逢尧,还请乔待诏赐教。”慕逢尧说着,着人小心翼翼换下眼前棋枰棋子,道,“此为我随身携带的‘楸玉局’,愿领教大宁第一高手风姿。”
众人闻言,皆是有些恼怒不屑,偏偏对面的乔知笑嘻嘻道:“那我不与你下了。他是第一高手,你与他下罢。”说完,指指顾余修,起身快步站回顾余修身旁,故作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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