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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小洛):肃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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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阴影中的黑衣人
永元八年秋,黄山,在两峰中间的山坳中,有一座名叫若水的小镇。
这天,镇上很热闹,因为今天就是八月十五了。自镇后的山上走来一位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少年身着胡服,腰间围着兽皮,虽然一副猎户装扮,却长得白白净净、瘦瘦小小、面孔比少女还要清丽。
少年身背弓箭,左手提着竹篮,右手领着野鸡野兔之类的小猎物,大步流星地向着若水镇走来。他似乎心情不错嘴里哼着小曲,边走边左右张望,不停得跟镇上的人打招呼。
这时,街道左侧的一间吉祥饭庄的店铺里走出一个腆着大肚子、白白胖胖、一身华服的中年男人,冲着小洛招手叫道:“小洛!过来,过来。”小洛欢快的应了一声:“哎!来了”
小洛跑过去,嬉皮笑脸的鞠了一拱,说:“金掌柜好!恭喜发财!”
白胖的金掌柜,腆着肥肚子,抬着脸,眼睛望着天,一副傲慢的样子,说:“我要的东西,你给我带来了吗?”
“当然,当然”小洛忙从右手中的猎物里拿出三只野鸡,递给金掌柜身后的伙计,讨好的说“金掌柜要的东西,我小洛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把这黄山整个反过来,也要给您把它找出来。要不然我哪还敢在这若水镇上混呀!”
金掌柜受用的点点头,终于露出了笑脸:“你小子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小洛拍着胸膛,指天指地的说:“我小洛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您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金掌柜板着脸问身后的伙计:“上次厨子说要什么?”
伙计忙躬身轻声应道:“回老爷话,李厨子说昨天山西来的刘老爷预定了五只穿山甲,四只猕猴,两头鹿和一头野猪,说是明后两天都会有他请的客人陆续到咱这来汇合。另外,还说请来的客人中有个突厥人非常喜欢画眉鸟,所以刘老爷吩咐要几只长相漂亮、机灵的画眉鸟。”小伙计一口气说完这些,竟然面不改色、气不喘。
“听见了吗!”金掌柜对小洛说。
“这么多东西,”小洛为难的皱着眉“我恐怕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凑齐。”
“有的时候你挺聪明”金掌柜轻蔑的说“有的时候你怎么就犯傻呀,你不会找人帮你吗。”
“我上哪找人呀!”
“这我不管”金掌柜自怀中掏出一包银子,塞到小洛手里“东西必须在明晚前给我备齐。”他指了指那包银子,又说:“这包银子里有上次的钱,多出来的就当这次的定金。”
小洛颠了颠银子包,轻声嘟囔道:“有的多吗!!”
金掌柜不悦地问:“你说什么?”
小洛忙陪着笑脸:“没有,没有,没说什么。谢谢金掌柜了!”他把银子揣进怀里“那我就先告辞了,赶紧回去帮您准备去。”
金掌柜点了点头,摆摆手说:“走吧,走吧。”然后转身进了店。
小洛出了吉祥饭庄,边走边气鼓鼓的暗骂:“死胖子!今天是你走运,我来晚了。要不然等我卖完东西,把那几只野鸡放臭了再给你,让去你饭店吃饭的人,都吃的拉肚子。赔死你!”
“小洛”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叫道“跟谁生气呢?”
小洛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卖胭脂水粉的慕瞭。“慕姐姐!”慕瞭将摊位向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块空地,向小洛招了招手。小洛露出会心一笑,八月的碧空下那面容中的神采,就连着苍翠的青山都黯然失色。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自竹篮里拿出一块白布铺在空位上,把竹篮里的野果和剩下的猎物摆在上面。
慕瞭帮小洛将背上的弓箭拿下来,问:“谁让我们小洛生气了,瞧这一张俊俏的小脸气的。真是该死!”
“还不是那个吉祥饭庄的死胖子,真希望能借慕姐姐你吉言。”慕瞭“咯,咯”的娇笑着。
小洛将摊位铺好,往地上一坐。一脸坏笑着心想:死胖子,一天之内让我准备那么多东西,耍我呀。好,你就等着吧,我就让你等个够,到时候拿不出东西来我看你怎么交代。
这时围上来一群年轻的姑娘,“叽叽喳喳”问这问那,眼睛盯着小洛看个不停,这个说:“小洛,我今天这件衣服好看吗?”那个说:“小洛,我换了个新发型,适不适合我呀?”
“各位姐姐,各位姐姐”小洛大声说“你们要是来买山货的,我非常欢迎。你们要是问这种问题,还是问慕姐姐吧,她那么美,妆容又得体,顺便关照一下她的生意。”
一群姑娘叽叽喳喳,却不知对面房舍屋檐下的阴影里,一个从头至脚裹在黑色斗篷里的高大身影,一双精光毕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们。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苍翠的青山镀上了一层金光,瑰丽而壮阔。小洛与慕瞭告别后各自离开,小洛今天收获不错,晃着沉甸甸的荷包又在集市上兜了一圈,买了许多过节需要的东西,还给母亲买了一支璀璨夺目的金钗。
这支钗他已经中意很久了,连续几个月帮着金钗的主人免费从山上带山货,顿顿吃着冷硬的馒头做午餐,终于攒够了银两。
小洛的母亲曾是个风姿灼烁、清丽无双的美人,他虽未亲睹过真容,但他见过那副画像,知道画中的美人就是母亲,因为她们有着同样清雅的气韵,如今母亲容貌被毁,终日对着画像唉声叹气,甚至有时会猝然泪下,他从未敢问过母亲原因,不想触动母亲曾经的伤痛。
他将金钗小心翼翼的揣进怀中,手捂住胸口感觉着衣衫内的咯咯楞楞潸然一笑,他听慕瞭姐姐说美丽的女人都喜欢美丽的东西,希望这只美丽的金钗能让母亲开心,哪怕是一瞬即逝的展露笑颜。
抬起头,小洛才发现自己逛的太久了,此时已是夜幕低垂,峰峦叠嶂、苍翠美景已变成了一座座无比巨大的暗影,深邃诡异。街上行人寥寥,比起平日里更显凄楚寂寥,今天是中秋,想必是人们早早的归家与家人共度这团圆佳节。
想起独自一人在家的母亲,小洛的心也急切起来,加快脚步钻进了暗沉沉的山中。
夜风阵阵已略有凉意,黑幕沉沉、棘草遍地,小洛却依然能步履如飞。林子里要比镇上热闹的多,鸟雀啾啾、虫嘈蛙鸣,在这里小洛感觉惬意又亲切,她喜欢山里的虫虫草草,喜欢清澈干净的空气,这里没有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嘴脸,没有围在他身边涂脂抹粉、纠缠不休的姑娘。
“咔吧”身后有声音,小洛收回神游的心绪,停下嘴里哼哼着的小调,他脚步却未停,佯装未曾发觉身后的异响。若换做旁人一定不会注意到,唯有小洛这种多年在山中狩猎的猎人才有这样的警觉。暗暗凝神细听,身后的脚步声稳健低沉,听起来小心翼翼,不像是动物,难道是同他一样赶夜路的人,也不像。而且这脚步声亦步亦趋,始终与小洛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一阵轻微的气流掠过小洛身旁的树梢,树叶发出轻微几不可闻的“沙沙”声,不像鹫雀之类的小鸟,但是猛禽应该不会飞得这样低。前面路边的草丛晃动了一下,身后的脚步声还在持续,树梢上的骚动越来越密集。小洛是真的怕了,他也曾被猛兽围攻过,但是每次他都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自然就知道该如何躲避,这次不同,面对上下夹击,他猜不出是什么。他在不知不觉中停下了脚步,心想:这下完了!死定了!多年行猎经验,他深知面对危机一旦自乱阵脚,就必死无疑。
圆月高挂,繁星点点,树林外月华皎洁,林子里却暗的出奇,茂密的树冠遮住了天空,唯露出小洛头顶上巴掌大的一块儿,半枚圆月颤巍巍地照进来。皎洁的月光散在小洛身上,他面庞皎白如玉,衣裾随风扬起,一缕柔顺的长发零落鬓边,虽神色慌乱,却仍然不减飘然若仙的气韵。他的周围是茂密的树叶,茂密的草丛,茂密的黑,如今的形式于他极为不力,他仿若待宰羔羊。
而对方也似乎察觉出小洛的异样,登时他周围的嘈杂瑟缩之声大作,并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围拢过来。
猛然间,只听“仓锒”一声,黑压压的树叶间突然精光暴闪,无数叶片泛着月光如雪般纷纷飘落,小洛惊觉,昂头间,只见一道寒光直逼他的天灵而来。
小洛虽不谙武学,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迅速自背后的竹篓里抽出狩猎用的弓弩,向长剑后的黑影射去。弩箭急如闪电、精准无比,黑影悚然一惊,似未曾想到他会有此举,慌乱间抽剑拧身,剑锋转而劈向弩箭,剑箭相击,声音清脆无比,如同一声喝令。顷刻间,自树上、树后、草丛中闪出数十条黑影,均手握利器,阴狠凌厉的向小洛扑来,招招逼向他的致命处。
2、 皎夜相逢
小洛持弩急射,抽箭、搭弦、射出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暗林中弩箭银芒璀闪,如疾风骤雨向他身周急射而出,众黑衣人纷纷挥剑抵挡。不多时小洛的箭囊便已见空,敌人的包围越逼越近,最后一只弩箭已搭在铉上,一旦射出小洛就再无抵抗之力,他的命亦随之而去。
在这命悬一线之际,一条亮白的身影自众人之后无声无息,却以极快的速度靠近。树叶缝隙间皎洁的月光时有时无地照在他的锦袍上,银光烁烁间他身如同闪电。
来到众人近前,来人脚尖轻点身侧的树杈,款腰曼扭、衣袂飞舞,越过众人的头顶,如一片轻云向小洛压来。
小洛本能侧身躲开,只听苍啷一声,他眼前一花,来人手中的软剑灵动如银蛇,已将逼近他心口的一把长剑振开。身势未顿,银袍人剑锋急转,锁向近前黑影人的喉咙,鲜红浓稠的血自黑影人的脖颈处激射而出,喷在他纤尘不染的锦袍之上,还有一些滚烫得鲜血喷射在小洛的脸颊、脖颈上,他浑身一阵战栗,惊呼一声。
他从未亲眼见过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在眼前被残杀,黑衣人似乎还未来得及自惊愕中醒觉过来,一双眼仍凶狠地盯视着他。
众黑衣人蜂拥而上,将锦袍人与小洛团团围在中间,无数柄利剑挥舞的密不透风将他二人兜头罩住。剑刃反射着月光森寒耀目,寒光点点如雨如幕,然而却不能沾染小洛分毫,因为一条修长结实的手臂将他紧紧环在怀中。银白的长袍比剑芒更闪耀、更迅疾,如一条灵动的银蛇围绕着他舞动护在他的左右,银光所过之处裂帛入肉,哀号声声。
敌众我寡,还要护着小洛这个早已傻了眼的拖油瓶,锦袍人竟未见丝毫败势,反而逾战逾勇,招招逼人死穴一沾立毙。黑衣人的人数逐渐减少,剑芒趋于寥落,终于有夹杂着泥草芬芳的微风吹进来了,小洛用力的吸了一口,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因空气中浓重撼人的血腥之气屏住了呼吸。
小洛抬起头看向身边的锦袍人,因为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他还未来得及仔细看看,这个危急时刻搭救自己性命的恩人。小洛眼神复杂的看向锦袍人的脸,然而一副羽翎面具挡住了他的视线,唯见面具后一双眸子精光闪烁、杀气腾腾,加上他身材修长、衣袍宽大,小洛根本看不出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他为什么将自己隐藏的如此严密?小洛此时因惊吓失魂落魄的心智镇静了许多,心中禁不住疑窦重生。他是在防谁?是怕眼前的黑衣人认出他,还是我认识他?就算是我认识的人,他是来搭救我的完全没有必要向我隐瞒身份,再则在这荒山野岭中,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他竟能及时赶到,还提前为自己做好了伪装。他究竟是敌是友,为何要救我?
这样想着,小洛紧握着锦袍人的手情不自禁的抖了起来,力道也松泄了不少。锦袍人似乎察觉到了小洛的异样,视线快速的扫过他,却未说话。那丝目光冰冷而漠然,不含任何情绪亦看不出喜怒,小洛感觉一股寒气在心里慢慢凝聚,续而扩散至了全身。
敌人终于被杀戮殆尽,树林中恢复了寂静,天上那半枚惨淡的月亮悄悄向树冠后移动,似是怕了这血腥嗜杀之气,林子里的光线更暗了。黑衣人的尸骸铺满了小洛脚边的空地,暗淡的月光下一个个黑色的身影像极了坑洼不平的沼泽,空气里弥漫着腥甜的气息。
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地一前一后的站着,锦袍人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小洛的手,已然冷却的鲜血渗入交缠在一起的指缝,滴落下来。银色的缎袍沾满了如花般绽放的血迹,小洛知道自己此刻的情形,相较于银袍人也好不了多少,隔着初秋稍厚的胡服依旧能感受到那种黏黏的、湿湿的让人浑身冒寒气的感觉。
空寂暗沉的树林里,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冷凝到了极点。小洛先出声打破了此刻的沉寂,怯生生地问道:“你……”一张嘴声音竟然颤抖的不能成语,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内心有多么恐惧。“受伤了吗?”
锦袍人未有任何回复,也未转身看她,就那样默默地站着。小洛仰视着他的背影,发现他原来这样高,比瘦小的小洛整整高出一个头,欣长的背是那般孤傲、那般冷冽,即遥远又让小洛倍感压迫。
他不答,小洛也不知道该怎么关慰他,想了想,只能真诚的说了一声:“多谢!”然后欲挣脱锦袍人的手离开。
谁知那只握着他的手越挣越紧,小洛感受着指节传来一阵阵的疼痛,积压的恐惧加上内心的急迫,一股莫名的烦躁直冲头顶“放开我!你听到没有,放手……!”那原本软如棉的手,在几次挣而不脱之后,竟然变成如钢箍一般坚硬,他忍受不住剧痛脱口尖叫出声。“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尖叫声在空寂的丛林里声声回荡,锦袍人闻声手的力道猛然松泄了许多,方转过身看着小洛,晶亮的目光中似乎隐现着不忍与愧疚。
小洛趁机抽回了被握着的手,越过锦袍人身侧正欲离开,锦袍人突然开口说道:“你是急着回家吗!”声音苍老沙哑,如同有一口浓痰堵在喉咙里上下不得,让人听了甚觉不舒服。
小洛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回了锦袍人的面前,与他对面而站,紧盯着他那面具后的双眼,轻缓而坚定的说:“是,我要回家。”
“我劝你最好不要!”锦袍人移开了视线,看着小洛的身后。
“为什么?”
“难道你看不出这些人是来杀你的吗!”锦袍人嗤鼻笑道,“你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吗!”
“自然不会。”小洛惊讶于自己竟然想也未想就脱口而出。
锦袍人似乎也是一愕,收回远眺的视线凝视着小洛,他不可置信地瞅着面前这张稚气未脱的脸,精致的五官中隐隐透出坚定,刚才那一刻的惊慌失措早已荡然无存,他心里犹然升起一抹欣赏之情,语气低缓了下来,语带警告亦是劝诫道:“你若不想死,最好现在就跟我走。”
小洛伸手扯住正欲转身离开的锦袍人,探究地逼视着他,似乎想透过美丽的羽翎面具看清楚后面人的脸。“你真的是要救我吗?”小洛陡然问道。
“你说呢?”锦袍人不答反问。
小洛蓦然身行一矮,双膝落地跪在锦袍人的面前。锦袍人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向后倒退了两步,似要避开小洛的这一跪。小洛此刻已弯下了腰肢,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并未看到锦袍人眼底举止间流露出来的稍纵即逝的惊慌失措,这一跪一磕之间竟然比刚才的刀光剑影更显力度。
“求你,随我一起回家,救救我娘亲!”说着小洛又磕下了一个重重的响头,续而抬起头来,一双美目中已经溢满了水气,语气无比坚定而又急切。“最需要救得人是我娘。求求您了!”
“为什么?”锦袍人已经收起了那丝慌乱,恢复了倨傲冷漠,仰着头漠然的问道。
小洛沉吟片刻,方道:“我自小在这荒山野林中长大,最远也未曾出过山下的若水镇,实在想不出会得罪哪位达官显贵,值得派出如此多的高手只为取我性命。”脑海中突然闪现母亲自左颊,蔓延至全身的狰狞可怖的疤痕,想到十几年来的避世隐居“想必定与上一代的恩怨有关,由此可想娘现在的处境一定比我更加凶险。”说着小洛神色中的急切又加深了几分“您一定要就她!”
有风吹过,扬起了羽翎面具下低垂的面纱,面纱有那么一刻紧贴在锦袍人的面上,勾勒出下颚精巧完美的弧形,以及那微微扬起、略带嘲讽的嘴角:“你既然将一切看得如此通透,就应该看得出我今日是有备而来,并非江湖偶遇多管闲事才救你……”
锦袍人说到这停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洛,小洛用力的点点头表示明白。
锦袍人满意地接着说道:“我既然知道这帮人今夜会在何时、何地有所行动,那我若要救你母亲又何须你来求。”
小洛自地上弹跳而起,猛然拉住锦袍人的衣袂,脸上一派惊喜神情“你是说我娘已经得救了!”
锦袍人狠狠甩脱小洛的手,讥嘲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去救你的母亲,我所要救得人只有你,一个人。”
“为什么?”小洛愣怔了一瞬,惶急地反问,“为什么能救我,却不肯救我母亲?”而后紧接着又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对不起!”锦袍人说着抱歉的话,声音却寒如冰,听不出一丝情绪,一步步向小洛迈过来,“我们该走了。”
隔着衣袖,小洛感觉锦袍人柔若无骨的指尖碰了一下他的手臂,他如同被蜂蛰了般向后弹出数步,躲开了那只手。
小洛举起手中的弓弩,最后一支箭还搭在铉上,直指锦袍人的前胸。“不要过来!”他绝望地吼道“我不会跟你走得。就算我救不了我娘,我也要与她死在一处,绝不会做丢下她独自逃生的不孝子。”
小洛一步步绕过锦袍人向后退去,看着那修长的背影在咧咧翻飞的衣裾内笔直冷傲的挺立着,泪水合着心头的冰冷终于不争气的溢出了眼眶,一瞬间被风吹散。‘你真的如此狠心吗!’他心中默默道,突然感觉周围如同冰天雪地一般的寒冷‘即使眼看着我去送死也不会改变吗!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当他的身影完全隐入黑暗的树影中时,毅然转身向家的方向奔去。
3、 被困
小洛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向着家的方向没命地奔跑,即盼望着听到另个脚步声靠近,又害怕锦袍人追上来,虽搞不清目前的状况,然而小洛听得出他语气中冷漠的确定,就算跟上来也不会是帮他救母。
山野间的风“呼呼”地迎面刮过他的脸颊,耳内充斥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此刻的小洛只有一个念头,即使豁上性命也要守在母亲身边。
终于到了山顶,树林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树林环抱的空地,藏蓝的天空上一轮巨大美丽的圆月,伴着漫天璨若宝石的群星。在这里天是这般低,圆月好像就立在不远处他家木屋的尖顶上,皎洁的月色温柔的倾洒下来,照耀着木屋,照耀着屋前纠缠着篱笆的青藤蔷薇。空气有些潮湿,花叶露珠反射着月光,堪比天上的繁星。一切都还是小洛早上离开时的样子,他重重地松了口气向木屋走去。
推开篱笆木门,穿过种满奇珍异草的花圃,走进木屋。屋里没有点灯,唯有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虽然今夜月色分外好,但屋里的光线还是有些暗。
母亲坐在窗下,仰望着窗外的月色,瘦削的背影在月光之后很黑,小洛突然发现今夜的母亲也穿了一身黑衣。
他没有急着走过去,站在门口唤道:“娘!”母亲没有回音,黑暗中似乎点了点头,当作回应。“这么晚了您怎么不点灯?”
“你还没有回来,”母亲终于说话了,语气中隐隐透着些怒气,“我一个人在家点什么灯。”
小洛暗暗松了口气,转而他心下有些凄楚内疚,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娘俩相依为命,自己偏偏在这个团圆佳节回来的这么晚。“娘!对不起!回来的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这大晚上的,街上还会有人吗,你玩野了忘了家里还有我这个娘吧。”母亲站起身,慢慢地向小洛走过来。小洛母亲脸上遮着黑纱,这并不奇怪,她对自己被毁的样貌一直非常介怀,平时也是用面纱遮着。
“娘!还是先点灯吧。”小洛看着母亲身侧唯一的一盏油灯说,“这么黑,别磕碰着。”
“嗯!”母亲拿起油灯边的火折子打着,点亮了油灯。如豆的火苗并没有为陋室增添多少光亮,却还是照亮了小洛一身的血污。转身间,母亲的视线正落在站在门前的小洛身上,“天呐!”母亲惊呼一声,奔上来双手在他身上上下下的摸着,“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受伤了吗?伤在哪?”
“我没事!”小洛拉住母亲的手,那双手在小洛的手心里不停地哆嗦,他禁不住眼眶一热,急忙安慰母亲道:“娘!您别怕,这不是我的血。路上我遇到一伙黑衣人要杀我,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详细情况我……。”
“我知道了!”母亲突然出声打断了小洛未说完的话。“你等我一下。”说完不顾小洛惊愕的眼神,转身去摘挂在墙上的那副肖像。
知道!听娘这话,她是知道那伙黑衣人的来历,小洛心中暗想,发生的事果然跟她有关。他即焦急又无奈的看着母亲,轻轻地将画摘下来、小心翼翼地卷起,一副谨慎小心的样子,像是生怕弄坏了一般。为什么她看起来还如此淡定?竟然还有心情顾着一幅画,难道早就有准备,那为什么来救我的人甚至宁可眼睁睁看着我送死也不肯救母亲?
母亲将画用床单包好背在背上,拉起小洛的手向门外走去,“走吧!”
小洛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一双眼睛盯着门外,迎着照进来的月光璨若星辰,表情专注,好像在倾听着什么。
母亲瞅见小洛这副神情心中不禁一颤,忍不住出声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走?”
“走不了了!”小洛收回视线,转而看着母亲,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他是猎户,听觉比寻常人灵敏许多,他能听出远处草叶的“沙沙”声不只是被风吹得。“屋子四周围了很多人,我们现在出去就等于送死。”
“那我们该怎么办?”此刻母亲看着小洛的眼神终于显出一丝慌张。
看着母亲期待的目光,往日的一幕幕含辛茹苦,在小洛眼前飞快的掠过,他心中一阵酸涩:就算我不能活着离开,也要让娘活着。下定了决心,小洛反而不那么惊慌了,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桌上摆满了母亲为今夜这个中秋佳节准备的饭菜,虽然已经凉了却仍能看出母亲精心准备的心意,他在侧对房门的座位坐下,拿起筷子慢慢地吃起桌上的冷菜,这些菜都是他平时爱吃的,也是母亲的拿手菜。
“你在干什么?”母亲见他突然做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更加着急了,“现在你还有心情吃饭!”
“有没有心情都得吃。”他语气淡然的说。
“你什么意思?”母亲提高了声调逼问小洛,目光隐隐透着一丝凶狠“你是不是准备抛下我,独自逃走?”
小洛闻言先是一怔,继而苦涩的一笑,他实在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直觉的心里像裂开了一道缝一样痛了一下。“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若想丢下你早就逃了,根本就不会回家!”他在那个‘家’字上加重了语气。“我只是需要些时间想想该怎么办。”
母亲听小洛一番话神情有些尴尬,也觉得自己刚才的那句话说的有些过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张嘴却不知该怎么替自己解释。只得闭上了嘴,转过身向门口走去,欲关上大敞着的房门。
“不要!”小洛在母亲手碰到门的一瞬间,突然出声阻止道,“不要关门,不要站在门前。”母亲一惊慌忙退到门侧,回头疑惑地看着小洛。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慢慢聚集在篱笆墙外。“之前有人出手救了我,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冲进了,也许是因为不清楚那人还在不在,不敢贸然行动。”小洛轻轻地夹起一片菜叶,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似乎吃得很香。“将门开着吧,让他们看着我吃。一旦我们关上门,他们也许会以为我们想逃,很有可能不顾一切冲进来。”
4、 胸口的痛
月色如银,涤荡天地,和风煦暖,莺唱花舞,紫薇花墙外天旷地阔、夜色如水。
木屋外匍匐在篱笆墙下的人,阴狠的目光与这诗情画意的美景格格不入,一瞬不瞬地盯着屋里坦然坐在桌边全身血污的的少年。
看着母亲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惊慌失措,小洛的心隐隐一阵扯痛。虽然母亲平日里基本上无视他的存在,生活起居上却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她虽极少与他说话,却总是知道他需要什么喜欢什么。
灯烛摇曳中似乎又回到了那年深冬的午夜,他突然发起高烧,母亲竟然背着他冒着漫天风雪到若水镇去找大夫。
因母亲极少下山,加上大雪掩路,她竟然背着小洛在山里整整的走了一夜,他虽然烧的神智恍惚,依然能感觉到那冷冽的寒风割在脸上像刀子一样,远处饿了几个月的狼群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就连向来胆大的他都听的心中生寒,更何况怯懦的母亲。
小洛至今仍记得当时母亲的背索索地抖着,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害怕,但她始终都没有回头。后来他的烧退了,母亲却病倒了,那一刻起他就坚定的明白了,虽然母亲对他有意无意的疏离,心里却还是爱着他的。
他摒弃掉心头最后一丝恐惧,和因母亲怀疑的冷语而产生的失落,心情逐渐平复,心定而意动,他突然有了主意。
“他怎么会在这儿?”为首的黑衣人身材甚为高大壮硕,说着话视线却一直盯着屋里的少年。“难道劫杀他的人错过了,怎么可能!”
“大人您看!”他身后左手边一人突然伸手指着屋中的少年道。“那人身上有血迹。”
经人提醒,为首的壮硕黑衣人凝目细看,少年身着的青色胡服上的确斑斑点点布满血迹,只因屋内光线昏暗起初被他当成了衣服上的图案。看来他们的另一拨人确实出手了,却不知什么原因失手了,这一醒觉让他吃惊不小,压低了声音问道:“另一组人可有回信?”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手下人立刻回道。
“不可能,”为首的黑衣人语气中充满了不敢置信。“这孩子看面容最多不超过十四五岁,看身行甚至比普通这个年龄的少年还要瘦小,怎么可能杀死我们十几个高手。”
手下人见为首的黑衣人盯着屋内久久没有行动的指示,出声询问道:“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那样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在众高手之中脱困,难道是另有高手相助,他略一思量,抬手一挥,众手下纷纷散开,顷刻间将木屋前后团团围住。“你们守在这里,我先进去看看。”为首的黑衣人语声赫赫,下令道。“一旦有人出来格杀勿论,一个也不能放走。这是上头的命令,屋里的两个人不死,就是我们死,任务若是失败了,不止我们会死,还要祸连家人。都听明白了没有。”
“是!”众黑衣人齐声答道,众多声音混合在一起洪亮震撼,阵阵回声震荡山涧。也震颤了小洛的心,差一点他就挂不住脸上装出来的镇定自若的神情。当年诸葛亮的一出‘空城计’还有神机妙算的名声在外,如今自己一个瘦弱单薄、年纪轻轻的少年又凭什么震慑外面那群杀气腾腾的死士。
回声未落,只见为首的黑衣人足尖轻点、拔地而起,越过了篱笆院门。别看他身材壮硕落地时竟然无声无息,他迈着稳健的步伐沿着砾石路而来,路边花圃里的芍药,硕大的花头随着他的步子打着旋,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着它们。
小洛眼角的余光一直严密地注视着走过来的人,越看越心惊,那人与之前劫杀小洛的人不同,看来今天他无论如何是逃不过此劫了。小洛知道不能再装下去了,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霍然起身,转头狠狠地盯住来人。
黑衣人见屋里的人突然站起身,凶狠的盯着自己,一时猜不透他意欲何为,所以停下了步伐,静静地与他隔着门对视。只见少年突然眸光一转,面上竟然展露出甜美的笑容,黑衣人一愣,还没待他有所反映,少年玉手一挥,两扇木门竟然“砰”的一声关上了。
他的第一个年头是:这个孩子年纪轻轻竟然有这么深厚的内力,竟能隔空指物。他的第二个念头还未起,就听见屋里“哗啦”一声,物体破碎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屋后传来两声惨叫,他暗叫一声不好。
其实小洛哪里有什么深厚的内力,他只是事先将一根极细的弩弦一端系在门板上方,一端系在自己的手腕上,手一挥拉扯弩铉门就合上了。两扇门上架着门闩,门一合门闩没了支撑自然下落,整好落入门上的卡挡里将门插上。因为隔着一定的距离加上光线晦暗,所以黑衣人是看不见那根弦的。小洛这样做只是为了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拴上门,挡一挡屋前的人,却未想到意外的起到了震慑对方的效果。门外的人因为他的这一举动呆怔了一刻,只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对于小洛来说却是十分珍贵的。
就在黑衣人愣神的刹那,小洛已经自门后取了箭囊,背上母亲跳出了后窗。破窗而出之后小洛连射两箭,首先击倒了窗下的两名黑衣人,而后他身随箭行毫不犹豫地自缺口处冲了出去。屋后的黑衣人未曾想到没听到丝毫打斗声,屋里的人就冲了出来,一时间有些自乱阵脚,这也为小洛冲出重围赢得了一刻宝贵的时机。
为首的黑衣人飞扑到门前,推了一下门没开,自里面拴住了。他蓄力于腿,一脚踹在门上,两扇门扉立时脱离门框飞了出去。抬眼望去,空荡荡的窗棂外少年背后背着一人,已经冲出了围困,他想也未想飞身跳出后窗,向少年追去,身后一众黑衣人立刻呼啦啦追随着他而来。
小洛埋头拼命的跑,身后奔雷滚滚,犹如有千军万马在追赶他,他感觉脚下的地皮在颤抖。他知道身后追赶他的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以他们的脚下功夫很快就会追上他,他只想尽最大的努力能跑多远跑多远,最好能跑到前面的树林里,到了那里或许他还能借助地形优势与他们纠缠一会儿,那样他的目的就达到了。然而他错算了一点,黑衣人的任务是来杀他的,他们并不想活捉他。
追出没多远,为首的黑衣人突然顿住了脚步,他身后的众人也随着他停了下来。小洛也听到追赶他的脚步声陡然消失了,他暗叫一声糟糕,但是他并不知道此刻身后的人准备杀死他,他所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为首的黑衣人也注意到了远处的树林,他知道前面的两人常年在山中生活,一旦让他们隐入里树林一定会有麻烦,所以他想就在此地解决了他们最好。他抽出手中握着的宝剑,将全身的功力全部蓄于双腿,飞身而起剑尖直指少年的后心,他以为对方武功极高,他以为他会躲避、会抵挡,为了能抢占先机,他这一剑是运足了十二分的功力。他未曾想到的是对方不但没有躲避,竟然停下了步伐,转过身硬生生地接下了他的剑,当剑锋穿胸而过时他在少年水雾弥漫的眼眸里看到的是迷茫。
因为小洛前一刻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他停下来,转身想看看他的计划是否已经败露。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只见眼前一抹黑影瞬间压进,紧接着右面的胸口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低头迷茫地看着胸前,一柄四尺来长的宝剑全部没入了自己的胸口。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黑衣人,在黑色面纱上露出的双眼里也露出了同样惊讶的神情。
就要死了吗!小洛忽而笑了,笑得很苦涩,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抓着剑柄的手,那只手宽大厚实,硬邦邦的青筋暴突,小洛白皙修长的手指握上去显得那么弱小无力。他突然转头冲着黑衣人身后大叫一声:“快跑!”
剑穿透了小洛的胸膛,自他背后穿出刺中了他身后背着的人,发出一声空洞的响声,随之那一直低垂着的,趴在小洛肩头蒙在斗篷下的头向后扬去。看到这一幕,为首的黑衣人陡然醒觉过来,对着身后众人喊道:“都回去,快点!”
此时其他人也已经明白过来,纷纷转身折回木屋。黑衣人想要推开小洛,抽出他的宝剑,却发现那双抓着他的手如此有力,他被死死地扣着一时竟然挣脱不开。
他恶狠狠地盯着小洛的眼睛,低吼道:“放手,不然你会死的很痛苦!”他没有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痛苦和恐惧,它们是那样的清澈美丽,还透着一丝坚定,正含着祈求看着他:“放过我娘好吗?”泪水慢慢在那双眼睛里凝聚,“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一定要被置于死地!”
看着小洛那因失血而惨白的脸,看着他每次呼吸都痛得扭曲的脸,他的心突然像被刀划般疼了一下,松开了握剑的手。有些不忍地说:“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出生在这个世上就是一个错误,这一切都是你娘造成的,最该死的就是她!”
剑柄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道,小洛胸前的痛苦减轻了不少,他软软地倒向地面。
黑衣人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小洛,那张隐藏在光线背后的脸让小洛觉得更加阴暗,幸好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随着黑衣人壮硕身影的消失,映入小洛眼内的是那座生活了十几年的木屋,一轮皎白的圆月,圆的那样圆满,就像一盏巨大的灯笼高高的悬在屋顶上。
厚重的草丛挂着露珠,土壤有些湿润松松软软的躺着很舒服,和风吹着草叶婆娑着他的脸颊,他感觉很乏、很困。
木屋里不断传出东西翻到破碎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传来小洛母亲的呼救声,小洛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只有在心里默默地说:‘娘!对不起!我尽力了’
5、 濒死前的温柔目光
突然,一道银光闪过小洛的眸底,他吃力的凝聚逐渐涣散的视线,终于看清楚了。一个身着银袍,面带羽翎面具的修长身影,自屋顶飘然落下,衬着身后低垂的月亮,如同飘落凡尘的仙子。你还是来了!你还是舍不得吧!小洛惊喜交加,不自觉泪湿了眼眶,神智却清醒了许多。随在锦袍人身后,有无数同样的银色人影掠过小洛的视线。
高高的草叶遮住了他的眼,他看不到那里的情形,但能听到刀剑铿锵、嘶吼声声。片刻之后,天地间才终于又恢复平静,他听到众多的脚步声,在木屋那边的草地上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一个沙哑的声音问:“找到了吗?”他猜测那是在找他。而后他又听到母亲的抽泣声,他更加高兴了:母亲还活着,太好了!
“告诉我,他在哪?”这一句应该是问母亲的。
“我不知道!他说他去引开那些人,让我仔细听着人走远了就赶紧逃。”母亲说着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你们赶紧再去找找他,我好怕……,怕他会出事呀!”
“好狠心的母亲!”沙哑的声音冷讽,忽又陡然提高了声调,饱含着愤怒地吼道。“你既然担心他,怎么还让他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那么自私。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母亲一边哭,一边悔恨地说,焦急地哀求“求求你们先去找他,去救他!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小洛这边心急如焚,却说不出话也动不了,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身体越来越虚弱,唯一支撑着他的就只剩下最后的那点求生的意志了。
沙哑的声音又说话了:“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知道他在那里?”
“我为什么要骗你,他是我儿子,最不想他有事的就是我。”听声音母亲也有点急了,“别再耽误时间了赶紧去找他吧!”
“夫人放心,”沙哑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人,我们一定会找到的。但是夫人就不必与我们同行了,您先走一步吧!”莫名其妙的冒出这句话,让小洛心头一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什么先走一步,你什么意思?”母亲的声音瞬间由焦急变为颤抖,透着莫可名状的恐惧“你们……,你们不是来救人的吗?这是要干什么。”
“我们确实是来救人的,但是要救得人只有一个,”另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那就是夫人您的女儿。”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怎么知道……”
小洛突然想起树林里,银袍人救下自己时说过的话‘你母亲一定要死’。还有刚才那个壮硕的黑衣人说的‘最该死的人就是她。’难道这两拨人是一伙的,那他们又为何要相互厮杀。
“我们是送夫人上路的人,还请夫人配合一点不要让我们为难,您也能少受点罪。”说完那句冷酷的话之后,竟然还不耐烦的加上了一句,“本来是用不着我们动手的,现在倒好,与那群黑衣人起了正面冲突,还逃了一个,回去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主人交代……”
“住口!”沙哑的声音一声断喝,制止了那个声音继续说下去。“你的话太多了。”
听到那冷冰冰的声音,小洛顿时心如刀绞:到最后你还是要杀死我母亲吗!这么多年的倾心相交,难道对于你来说没有一点意义吗,那你为什么要来到我身边,难道只为了找我娘而来吗?既然已经找到了,为什么还要蛰伏两年之久,难道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虚情假意吗?念及此,小洛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口腥甜涌上喉咙,一阵咳嗽声即将冲口而出。
这时,一双坚实的手臂突然自身后抱住了她,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一张嘴伏在她的耳边说:“别出声,我带你走!”捂着她的手同时将一颗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顿时压下了堵在喉咙里的血腥。紧接着身后的人一把扯下还背在她身上,伪装成人形的竹篓,将她小心翼翼地横抱而起转身向树林里跑去。
一颗药丸下肚,顿时压下了堵在喉咙的腥甜,她抬起头,见一个陌生男人的脸在黑暗的树林里模糊不清,她急切地想告诉他,我娘还在那里。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也出不了声。男子似乎猜到了她的心事,满含愧意地说:“刚才的情景我都看见了,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只能先救你了。我给你的药是止血丹,只能暂时护住你的心脉,可是如果你情绪激动的话,我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有人!”身后忽然一把尖利的叫道。
“这下糟了”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喃喃地嘟囔道。“被发现了。”
“我去追!你们把这里料理好。”沙哑的声音果断而冷酷的下令。
小洛发现抱着她的人也穿了一身黑衣,她不由得身子一颤,心想:为什么这么巧,所有人都这么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可是他的怀抱是这么温暖,手臂是这么结实,紧紧地将小洛搂在怀里,他模糊不清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眸光烁烁,一点也不凶狠而是能融化一切的温柔,月色下闪烁着如水的波光。让她感觉轻飘飘即将消散的身体一点点真实起来。他感觉她正在观察他,遂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儿温和的一笑:“有我在不用怕,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面对这抹陌生的笑容,她陡然觉得面颊一热,虽然明知在黑暗中他看不清,她还是虚弱的转过头躲开他的视线。
小洛越过他的肩膀向后看去,想看看母亲怎么样了,可是一条银白的身影向他们追来,挡住了她的视线。月色下那身影衣袂飘扬,焕然若仙,她在心里默默地对着那个身影说:你可以遮挡你的身形,也可以掩盖你的面容,甚至可以改变你的声音,可是你改变不了身上特有的气息,我知道你是谁。你欺骗我、杀死我的母亲,今生今世我绝不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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