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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那只是一段回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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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酒店门口,是蓝紫色的夜空,深邃迷人,就像那年的苏黎世。

门童替若依安排了车,她随口报了个地址,就在车里昏沉睡去。待到司机到了目的地停下唤她,她睁开蒙?的双眸望向窗外,看见那行亮着背景灯的银色大字,一时有些恍惚。

“贝拉小姐,你确定是到这里吗?”司机有些迟疑地问。

她点点头,慢吞吞地下了车,摆了摆手,示意司机离开。

司机有些不放心,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在路口停下来观望。然后他自后视镜里看见,那道纤细的身影伫立在街边,保持着一个仰望的姿势,久久未动。顺着她的视线,他看见那行字――HUGHCAPITAL。然后,他看见她伸出手,缓缓地划着,像是在勾勒什么图形。这是……醉了吧。

他不由得叹息。

“你在这里做什么?”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带着一丝迟疑。

若依一愣,望着站在台阶上的男人,她眨了眨眼,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么晚,你在这里做什么?”李修然盯着她,又问了一遍。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笑着反问。

“有事处理,刚要走。”他边答边走向她,离得近了,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不禁蹙眉,“你喝酒了?”

“嗯,我和劳伦斯先生把你送的酒喝了,挺好喝的。”她笑得娇柔,“我刚才在描你的名字,可是总画歪。”

“你醉了。”李修然凝视眼前酡红的容颜,发现了问题所在。

“才没有,”她笑得好开心,“你看,我都找到了你。”

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娇小的身子扑进他宽厚的怀抱,馨香混着酒意,顿时涌入他的呼吸。

“修然哥,我好想你。”正欲推开她,怀里传来轻轻的一句,似乎带着无限的委屈,让他的

动作顿时僵住。

深沉的黑眸里闪过几许情绪,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去。”

“不要,好困。”她靠在他胸膛呢喃,像懒惰的猫儿,大概是找到安心的所在,她松懈了下来,任醉意侵袭周身。

街角的车里,原本守候的司机看见那名高大的男子抱起了怀中的女人,放到停在路边的一辆汽车里,动作缓慢而温柔,仿佛抱着一件珍宝。远远望去,夜色里,彼此依偎的身影格外动人。他一时看得有些痴了,等引擎声响起,他才回过神,发动了车子离开。

夜深人静。宽敞的卧室里只有落地灯亮着一角浅黄色的光,衬着自落地窗倾泻进来的月色。倚窗而立的男人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锐利的黑眸,静静凝望着床上的女子。

即使光线并不明亮,他也能清晰地看见,额发半掩着的那张娇颜上,弯而媚的眉、长长的睫毛、挺俏的鼻和娇嫩的红唇。她的表情,那么放松无害,让他看来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十几岁的少女。

她今天穿了一件曳地长裙,但侧面开衩,行走间定是风光旖旎,而此刻,因为找到了闲适的睡姿,雪嫩的肌肤露出大半,一直到腿根。

“明明娇媚到骨子里,却始终不脱天真之气,这样的女人,是尤物,也是毒药。”这是那天她离开他公司之后,斯考特对她的评语。想到这里,黑眸里染上几分恼意――他实在不该对她这样心软下去。

*

若依是被渴醒的。睁开眼天色已亮,她的目光从陌生的天花板缓缓移到房间四周,记忆才慢慢回笼。原来李修然把她带回了自己的住处。虽然发觉自己一身酒后的狼狈样,胃也不大舒服,但那一缕又惊又喜的情绪,还是不禁自心底涌了出来。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她端起来一口气喝完,嘴边忍不住扬起弧度,这个闷骚男还是很贴心的。

这间卧室带着独立的浴室,她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半,估计李修然也还在别的房间睡着,于是决定先洗一个澡。没把自己当外人,她打开他的衣橱门,翻了一件T恤出来,比了比长度,足以给她当短款连衣裙,便满意地带进了浴室。

等到洗完出来,她听到外面有动静,一时心跳乱了下。对着镜子理理刚吹好的头发,她拉开房门走出去。

声音是从厨房发出来的。她穿着他的大拖鞋,啪嗒啪嗒地走了过去,还没进厨房门,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醒了?今天我做了华夫饼,味道很赞哦。”

若依顿时僵在原地。

没有听到答复,在料理台前忙碌的洛云转过身来,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神情却非常平静:“早上好呀。”

若依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完全发不出声音。早上六点,一个穿着蕾丝睡衣的女人,在李修然的厨房,对她道早安。

她低头看着身上大得有些滑稽的黑T恤,觉得自己像一个想要上位却表现拙劣的第三者。

身后传来脚步声,仿佛催命符。他来了。

她僵在那里,僵在他们两人中间,仿佛骤失所有行动的能力。“你们都起这么早。”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语气平静得不能再平静,自然得不能再自然。是了,他们都是正常的,只有她是一个不正常、不应该的存在。在无法控制身体颤抖的临界点,她转过身,轻轻地、急促地道了一声早安,就与他擦身而过。

回到房间,她找到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电话,按下叶听风的号码,电话被接通了,她不顾他语气里还带着清晰的睡意,迅速开口:“到李修然家来接我,现在,求你。”

餐厅里已经飘着食物的香气。她走出卧室,却像奔赴刑场。“还给你。”

她走到坐在桌前的李修然面前,摊开手,“我从你的办公室偷了这只兔子,现在还给你。”他抬起头,目光缓缓自她的掌心移向她的脸庞,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把东西拿了过去。

“你为什么要收藏一个新的?”她追问。

“没有为什么。”他盯着她,语气沉静。

“你撒谎!”她尖锐地喊,像受伤的小兽,“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要一直留着它?”

他眉头紧紧蹙起:“往前走不好吗?就算我留着,那也只是一段回忆而已。”

“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她眼中已泛红。

他放下手中刀叉,表情有些不耐烦:“柳若依,你不要还像个小孩子行不行?我承认,你确实在我的回忆中存在,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明白吗?现在我们既然避免不了彼此见面,那我们就做朋友,或者,你想做回兄妹也可以。”

“去你的朋友和兄妹!你根本不是放弃,而是逃避。一定有什么你不愿意让我知道的原因,所以你要这么对我,你是在逃避我们之间的感情,”

她盯着他,整个人都因为激动而发抖,“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让我们一起去面对?”

“老天,是什么让你有这么大的自信和误会?”他看着她,笑容讽刺。

“是这个!”她指着桌上那只兔子,“如果说我之前还有些不确定,在你办公室看到它之后,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放下过我,你一定还爱我!”

“是吗?”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兔子,表情疏离得让她觉得陌生,也觉得害怕。

在她震惊的目光里,他大步走到阳台,狠狠扬臂,那个兔子挂件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落在外面的马路上。

“不!”若依扑向阳台,看见一辆车过,将挂件碾得粉碎。尖锐的疼痛蹿过胸膛,她的眼泪瞬间决堤。下一秒,她已经冲向玄关,拉门出去。

洛云下意识地就要追上去,李修然厉声出口:“随她去!”

洛云头一回见他如此暴怒,一时怔在原地。

外面正在下大雨。

她走到阳台上,看到柳若依已经冲进雨幕里,跑到马路上。来往的车辆看到路中间突然出现一个人,急忙刹车的同时,都纷纷鸣笛警告,可是那个女人恍若未觉,径自跪在那里,徒劳地捡着地上的零碎。隔着重重雨帘,她的哭声仍清晰地传来,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你真的要这样吗?”洛云望着身旁表情阴沉的男人,没有忽略他握着栏杆的手,青筋凸起。

他抿紧了唇,一言未发。

若依低着头,捡着那些仿佛永远也捡不完的碎片,渐大的雨势把她整个人都淋透了,她只觉得冷,彻骨的冷,仿佛这雨水,把她身体里、心里所有的热气都浇灭了。

一辆车在她身旁缓缓停下,耳畔响起叶听风的声音,在迟疑地唤她。

“我要把这些捡完。”她头也不抬,颤抖的手指在地上摸索。

“我带你走。”叶听风语气强硬,把她自地上抱起,按到座位上,她拼命挣扎,他把她牢牢地箍在怀里,利落地命令司机开车。

李修然望着车远去,面沉如水。

一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两天。

恍惚中,若依听见外头的风雨声,仿佛没有尽头。她陷在一个忽冷忽热的梦里,无力挣脱出来。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过去的事,都已经不重要了。

――往前走,不好吗?

――是什么让你有这么大的自信和误会?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明白吗?是谁在她耳边,反反复复,声声绝情。温暖的大掌抚上她的额,她抓住了那人修长的手指,仿佛落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待到努力睁开眼,看到眼前人,她的目光由渴望转为失望。

“终于醒了?抱歉,是我,”叶听风看着她,神色温和,“烧已经退了,只是说了不少胡话。”

“樱花凋零。”她轻轻说了一句。

“什么?”叶听风拧眉。

“在日本,过去是否考上大学是通过电报告知考生的,很多大学在给考生发电报时,会将‘合格’写作‘樱花盛开’,‘不合格’写成‘樱花凋零’。”

她闭上眼,长睫轻颤,“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站在一棵樱花树下,收到一封信,明明信纸沉甸甸的,打开却全是空白,什么都没有。突然一阵风起,原本树上开得好好的花朵,全飘落了。”

“只是梦而已。”叶听风淡声说。

“也许,这场梦已经快做到尽头,”她扯着嘴角,自嘲一笑,“我想,我该认输了。”

也是第一次,叶听风从这个一直骄傲倔强的女人脸上看到那么挫败的神情。眸光微动,他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并未再言语,只是缓步离开,给她留下一室寂静。

会议室里在开月度会议,此时能源板块的项目负责人正在汇报工作进展,他边说边观察着长桌那头老板的神色,眼瞅着对方的眉心蹙起,他心里顿时一沉,果然,那人低沉出声:“讲重点。”

他立刻识趣地打住洋洋洒洒的铺垫,直奔主题。

大家面面相觑,都感觉今天老板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偌大的会议室,气压越来越低。

洛云隔着玻璃墙对外面做了个手势,一分钟后行政秘书给李修然端来一杯热柠檬茶。

李修然瞅了一眼,不冷不热地扔出一句:“我不喝茶。”

洛云微笑:“我就是觉得这房间有点冷,你没发现吗?”

他盯着她,眸光里闪过一丝不悦,但什么也没说。

这时,桌上他的手机振动起来。他瞅一眼来电人的名字,站起身:“休息一下,一会儿再开。”目送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众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只是洛云嘴边的笑意,却又深了几分。

等李修然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电话已经断了。过了数秒,手机再度振动。

他接起:“有事?”

“怎么,连我的电话都不敢接了?”

那头,叶听风嘲讽的声音传来。

“我在开会,有事说,没事就挂了。”他淡淡的。

“没什么事,只是想告诉你,她高烧了一天一夜,昏迷的时候一直握着碎了的挂件零件不肯放,”叶听风开口,“你何苦欺她至此?”

“我没什么要说的。”沉默了一下,李修然答。

“修然,你我这么多年的兄弟,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但是有些话,我今天还是要跟你挑明,”叶听风的语气,突然变得沉肃,“我不管你心里在算一笔什么旧账,既然若依是郑姨给我选的未婚妻,我也已经答应,那么,我就一定会护她周全。”

足足十几秒,叶听风没有等到回音。

在他几乎怀疑通话断线的时候,他听见那头传来一个字――好。

摁断电话,李修然的目光落在壁柜上。第二层的角落里显得特别空,空得有些碍眼。手下人在会议室里等了二十分钟,也没见老板回来。

斯考特拧眉看向洛云,示意她去看看。

洛云敲门而进,看到李修然背着办公桌靠在椅子里,望着落地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回到会议室,面带遗憾地跟大家打招呼:“抱歉各位,老板胃病又犯了,会议改到明天吧。”

话刚说完,身后的门被推开,李修然走了进来,瞅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继续。”

若依在床上又躺了两天,就踩上高跟鞋继续上班。她对着酒店电梯光洁的镜面墙,感觉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只是一进办公室,凯伦就惊呼:“老板,你这几天没有吃饭吗?怎么一场感冒瘦了这么多?”

她拎着微松的腰线轻叹:“只是掉了些肉而已。”

“老天,你知道那对我而言意味着需要在健身房连续奋战一个月吗?”凯伦扼腕。

“我发现了,你根本不是在关心我,而是在嫉妒我。”若依无奈地望向她。真是的,有这样为人秘书的吗?

“怎么会?”凯伦立刻甜甜一笑,立刻奉上一杯鲜榨综合果汁,“给你补补。”

关上办公室门,一室静寂。若依握着果汁,走到落地窗前,脚下,依旧是车水马龙的城市,天空、大地、大厦、城堡、新与旧、来与往……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化,却又像没有什么不同。在浩瀚宇宙里,在漫长的时间里,任何人、任何事的力量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也许冥冥中,人的一生自有其轨迹,只是不自知而已。

回到办公桌前,她打开电脑和笔记本,她需要做些什么来忘却,也相信自己终可以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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