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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卉木萋萋 宴我嘉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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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笑穷书生,”程潜之冷言警之,“今时明朝——只差一道龙门而已!”

  “何处是龙门?澜庭?原来长公主筑高台,竟是为着替太子殿下招贤纳士!”夜玄又是忌恨又是不屑,又转目盯向蔚璃。

  蔚离终是笑意敛尽,“我筑高台与贤臣良将无由,不过是想着春时望月,秋分观潮,夏可摘星,冬时醉雪,行几分快意事罢了,玄公子休要小人之心。”

  “甚么小人女人,你们有同榻之谊,为他选几个臣子又有何不可言说!装得甚么清高风雅!”夜玄恨道。

  蔚璃眸色闪过一缕清寒,触及之人皆为之一凛,夜玄流目扫过亦是心底一颤,醒悟自己又失了心性,言辞又讲过了,忙又周旋回来,“长公主非同一般王室娇养的公主,天资聪慧且不必论,更有少时行军沙场,今时整治三军之功,这般智勇双全,贤良善佐,为皇家之子治理天下略出份力也是应当!”

  蔚离听他奉承,也是又笑又气,又怜他竟也能屈了心意矫饰言辞,“天子治下,四境封王,八方将士,哪个不是智勇双全,谁人又不是贤良善佐,为这天下之太平,盛世之繁华,我等臣子岂非皆有辅政天子,襄扶皇族之责!玄公子莫不是要置身事外,另立一派天地?”

  这话讲得毫不客气,程、慕、盛等皆知事有前因,此间或是对夜玄怒目嗤之,或是冷眼观之,或是含愧告之,都禁声不言。

  惟昔梧又跳了出来,“长公主还真是慨然之风,猛将气质!难怪澄将军曾有言:蔚璃非宜家宜室之妻!”

  “胡说!”未待众人反应,青濯最先拍案,平生最容不得他的公主姐姐受半点诋毁,更何况这诋毁之辞竟是谣传于自家兄长,“梧公子不要乱说!兄长与璃姐姐有过婚约之盟!始自璃姐姐临世之初……”

  “可却未能娶她为妻。”昔梧讥笑。

  “那是因为……”青濯本想争说是东海之战,可稍有犹豫又被昔梧抢了话去,“因为你兄长心中别有贤妻!并非蔚璃!”

  “胡说!放肆!”青濯急得推了桌案霍然起身,看架势要扑打昔梧了,“我兄长与璃姐姐的婚约是先王亲下诏书,此事我全族皆知,东越全境皆知,天下皆知!”

  “我就不知!”夜玄立目瞪视,闻听议及蔚璃婚约,虽是阵年旧事斯人不在,可仍旧难按妒火中烧,“既是赐婚,未必适宜,政治联姻罢了……”

  蔚璃直想仰天长叹,拂袖去了,此生怎样劫数竟与夜玄相识!真恨不能唤青袖一剑结果了他!添乱滋事直比澹台羽麟更胜一筹!真该逐他去了,此生再莫相见!

  “玄公子?”蔚璃尽力撑住和颜悦色,毕竟嘉宾尤在,她还是贤主。

  夜玄得她如此轻语和声,微有几分错愕,怔怔望来,却又听她带笑言说,“玄公子奉王命来我东越观礼,蔚璃代东王兄、代朝中臣子谢琅王厚义,谢公子辛劳。如今王兄婚典已过,今日宴请之后,烦请玄公子去我都城,若无盛邀再莫入我东越!”

  夜玄愈听愈痴,惊怔如闻天雷,立时没了声响,几次蠕唇都未能讲出话来。

  此情此境也是看得程潜之讶叹,慕容苏偷笑,盛奕羞赧万分。

  蔚璃又转头去看昔梧,昔梧立时装乖,“我只是为长公主忿不平。长公主若不喜欢,昔梧禁言便是。”说着举杯向蔚璃恭敬一礼,以示赔罪。

  程潜之深知蔚璃不易,这席上诸人皆是各藏潜谋各怀所图,惟她一片赤诚,或为酬恩义,或为致良友而将众人邀来同乐,不想未得诸人感念反受他们所欺。他心下怜她难处,可又恨自己笨口拙舌无法分其忧愁,在一旁委实爱莫难助。

  只待席上稍有平静时,程潜之忙趁机进言道,“潜之不才,近来新得一古曲,略操琴弦自觉还有待可闻,不如演于诸位大家,以娱宴席。”

  蔚璃重染笑意,知他良苦用心,“那实在要多谢先生了,真真我等耳目之福!”又向盛奕言道,“我知盛将军酷爱萧音,可否待先生一阙之后请将军合而奏之,如何?”

  “极好极好!”慕容苏也拍手称赞,惟以雅乐方能盖过此间喧闹,“若是提起这享乐作福事,惟推阿璃为天下最!”

  众人大笑,于是令宫女奉琴,又有乐人呈箫,程、盛二人排案安桌,又捧琴箫就座,彼此依礼敬言几句,便由程潜之先行按琴试音。

  一时先闻得丝弦琤琮,泠泠若泉谷之音,撑起一片清凉。曲调悠扬,缓缓而诉。一阙将尽,盛奕那边又慢慢和入箫声呜咽,袅袅徐徐犹若兰谷之幽,绕梁漫席而去,合成一片人间天籁。四座闻听皆陶醉于古乐之间,终得一片安静。

  惟有夜玄依旧心念忐忑,时时偷看蔚璃,可那样洒落女子也再未看他一眼!他愈发忧心此曲终了,当真要与她陌路天涯不成?不由得又恨恶起自己不知进退,不识台面,心思狭隘,难撑大局……还真真如程潜之所言——少一贤相为之参谋左右!只是何处觅贤良?忠心赤胆又兼谋略过人者,岂非比那佳人更难求?

  蔚璃支颐听琴,心下笑叹:总算得片刻安宁!一时流目席间,忽见昔梧似乎未闻琴声,倒是偏起头正偷偷窥视青濯,那眸色半是审看半是沉迷……

  蔚璃很是一惊:莫非这位昔梧“公子”各样胡闹竟是为当年一瞥青澄风采而此间恋上青濯之故?心中闪过此念不由得也悄悄细看起这位北溟国的“女公子”,但见她长眉凤目确有几分男儿的轩阔气宇,尤是眉梢那一道疤痕未去,更添其飒飒英姿;可真若细看,其眸色分明仍有掩不住的风情浅波,眉心微蹙仍藏着女儿家的娇媚俏丽……真不知那溟王是怎样奇思,竟将自己女儿当了男儿来养,见她那身段必是已过“冠礼”之年,这等锦绣年华岂非要付诸东流?为父者倒底是疼她还是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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