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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枕春醉也笔墨,女也亦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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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原本应该是办喜事的寸府上下陷入慌乱之中。

  寸老爷踱步来去多次,停行行停看得寸小公子心烦气躁地,他坐不住直接冲着要往外冲出去。

  “你干什么!”

  寸之鉴头也不回:“去找陈先生要人!”

  因为爱女在大喜的日子失踪已经急不可耐的寸老爷听见这话不由大声骂道:“孽子!陈先生与你姐姐何干!”

  “那怎么办!”

  寸之鉴也叫嚷起来:“不是陈先生还有谁会掳走姐姐!爹您老说陈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有大学问的人回来干这种勾当嘛?”

  陈萧是在三年的一个春日来到九楹郡的,来时长衫破烂,只提酒壶,醉倒在城门外。

  枕香泥,被春光,醉也厌笔墨。

  踏青而归的寸家大小姐寸亦剑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春日遇见了陈萧,金钿残妆惊鹄髻,绛绡披衫恍春暮。

  寸亦剑在城外游玩之时与邻家女郎饮了些酒,于是遣开寸家的一众仆从独自回城。

  她也有些醉了,看见城门恶卧的陈萧,寸亦剑俯下身看他,笑地犹胜春光道:“席天枕地,先生好潇洒。”

  忽遗金靥尚未知,那晨间呵贴的金钿飘然落在了落魄客发间。

  寸老爷原本正想给自家一双儿女请个先生,被寸亦剑捡回家的陈萧拾掇干净之后很有些真名士自风流的味道,唬得前来探底的寸老爷一愣一愣的。

  “不知先生贵姓?”寸老爷言辞间颇有敬重。

  “某姓陈,陈萧。”

  清醒来的陈萧道谢欲走,被寸老爷问及欲往何处去时只答:“并无定向,不过随性游山玩水罢了。”

  也不知寸老爷是不是将商场上的天赋拿来观人了,坚定地认为这个陈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

  闻说要走不由地挽留道:“陈先生若是无处可去,不如留在舍下,衣食住行寸某自当为先生安排妥帖,只求这指点我家两个稚拙的孩子一二。”

  寸亦剑也有些期待地看向这个被自家爹爹推崇的陈萧先生,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昨日会在城门口捡一个醉鬼回来。

  可能是当时自己也醉醺醺的,觉着遇上同类了吧?寸亦剑内心给自己解释到。

  陈萧深深看着寸老爷,只言:“某才疏学浅,恐有负老爷青睐。”

  高人嘛,总是有自己的脾性的。

  寸老爷自认为眼光毒辣,又对自家女儿有求必应,女儿想同男儿一般遍读经纬他更是自豪万分。

  相比较大女儿,小儿子寸之鉴却是个耽于玩乐的小皮猴,不然也不至于拖到九岁才启蒙,问他他还振振有词有父母姐姐照顾自己。

  给寸老爷气得把寸之鉴院子里的树都给砍了,好叫他下次挨打的时候没的地方躲。

  现在看见气度远胜过九楹郡所有教书先生甚至是太守老爷的陈萧,寸老爷摩拳擦掌,想着势必要把他留下来给大女儿当先生。

  至于寸之鉴那个小泼猴?

  不把先生气走就算不错了,寸老爷想的简单得很。

  “我寸某人虽然不敢说慧眼如炬,但是总还是有些识人之术的。”又给陈萧拍马屁到,“何况陈先生气度不凡,但凡眼光好些的人都能看出您的才华来。”

  陈萧还想推辞,寸亦剑开口问:“陈先生瞧不上我的天资么?”

  她原本是站在寸老爷身后,此刻问了话之后上前两步走在爹爹前面,直视着陈萧笑道:“我观先生也不似志在山水的隐士,是觉得亦剑驽钝不配先生大才么?”

  寸老爷忙替女儿圆话:“小女不懂事,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寸亦剑的话打动了陈萧,他最终决定留在九楹郡寸府,做一个启蒙先生。

  得知他同意,寸亦剑出门之前轻轻一拜道:“方才亦剑所言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回应她的只是陈先生满不在意的一笑。

  这一教便是近三年,到了寸亦剑该出阁的日子了,不顾寸老爷千方挽留陈萧执意辞别,也未走远,只在城内开了间书肆,门可罗雀也不在意。

  寸老爷听见自己小儿子的话语,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踢脚就想踹去还是忍住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对小儿子说:“你从明日起去南城门口守着,要是你姐姐是独自一人想走你不用拦她多给些盘缠暗地里派人照顾。要是有人窜托你姐姐离家出走——”

  寸老爷冷哼一声,“把他带到为父面前。”

  寸之鉴还是有些不满:“那其他三面城门呢?再说了直接找陈先生要人不就好了,姐姐除了陈先生那里还会去哪。”

  还是没忍住踹了小儿子一脚,寸老爷骂道:“白日你去找陈先生麻烦我还没和你计较,说了多少次!不许冒犯陈先生!”

  然而正如寸之鉴所想,自家姐姐确实是在陈萧的草棚之中,在床上翻阅着陈萧的手札。

  “先生,你是预备云游四海去么?”寸亦剑就着陈萧的杯盏饮下冷了的残酒,满足地眯起眼睛,“有时我在想,我若是个男子便好了。”

  陈萧正在收拾背囊,闻言回头轻斥道:“胡闹。”

  寸亦剑知道这个胡闹是因为自己偷溜家门跑来这边,但是她就着身为男子这个话题往下说:“若我是个男子,就可以继承先生衣钵了,不用拘在九楹郡找一个上门夫婿。”

  “春日舞雩,秋风渡江,白首斥銮堂。”

  寸亦剑很是神往道:“匡扶社稷,挽大厦之将倾,在青史上横亘半生。”

  “先生以为呢?”

  陈萧摇摇头,“你不适合入朝廷。”

  “但还是有资格的,对吧先生?”寸亦剑又给自己到了一杯酒,摇晃着酒杯笑嘻嘻道:“除了女儿身,我是有资格进入朝堂的,只是性子不适合对吧先生?”

  夜风长长,陈萧捏着粗布从一旁的火炉上取下刚温好的酒来到了两杯,一杯从寸亦剑手中换下冷酒来。

  “不提这些,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我给爹爹留了书信,想去外面闯荡一番,成亲管家柴米油盐未免太糟蹋我读过的圣贤书了吧?”

  到底是教了许久的学生,陈萧揉揉额头:“我教你那些本不应该,你当个大小姐才是最好的。”

  “先生忍心看璞玉蒙尘么!”寸亦剑朗声道:“您一早便知道与我是一路人,只是男女之别,您一开始不就是希望自己的意愿得到传承么!”

  “您倾囊相授所铸就的学生就要和平俗女子无二地成婚生子,所以您才沉郁顿挫至此不是么?先生之待我如同自己的孩子,连之鉴都会误以为是因为您爱慕于我。”

  “可是亦剑知道,先生只是将我当作世上另一个自己,眼看着另一个‘陈萧’日暮穷途,您又要寄情山水麻痹自己么?因厌世而求超世,又沦落于玩世,难道这能解您心中忧苦么?”

  被寸亦剑连番话语逼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陈萧狠狠饮尽杯中酒。

  妄落闾阎利禄废,星河不在觥筹间。

  寸亦剑将手札合上静静看着他:“先生以为呢?”

  狂歌自诩京州客,盗尽山河供我痴。

  “你......”陈萧开口,“你不必替我担忧什么,能教出你这样一个学生,我已然心满意足。”

  屋外是秋风萧瑟秋月明。

  第二天清晨江水一如既往地起迟了,收拾妥当下楼时候又已经越生桑耿玉儿啊城已经用餐完毕,她拿了块饼往嘴里塞着坐下。

  “江水你买的糕点味道真好,”耿玉儿左手托腮笑眯眯道:“我们今日早点走,路上再买些可好?”

  啊城嘟囔一声贪吃,江水看着他穿着新衣也有些害羞模样。

  江水道:“那可不行,赶路要紧,最多等到下一个城镇再给你买些当地的甜点。”

  越生桑看江水快吃饱了,叫啊城去牵马来,啊城从客栈后院牵来马分给个人,一行四人又向着城门走去。

  因为时辰上早,叶露未干,进出城门的人零零碎碎也没有几个,寸之鉴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清逸出尘的越生桑。

  以及他身侧的江水。

  “你不是昨天在陈萧那里看见的大姐姐么!”寸之鉴蹭蹭蹭跑过去,仰着头费力道:“你可看见我家姐姐了?”

  江水满头雾水,先微微摇头回应同伴疑惑的目光而后开口:“小弟弟你家姐姐不见了么?可惜我并不认识你家姐姐,我们四人是路经此地,马上便要向南去了。”

  可是寸之鉴还是有些不信:“那你昨天跑到陈萧那里做什么。”

  “恰巧看见了书肆,进去买几本书而已。”

  而耿玉儿则心道,怪不得昨晚官兵大肆搜查,原来是有大户人家小姐失踪了,这小朋友口风确实不牢,被其他人知道了未免对他姐姐清誉有损。

  江水与越生桑亦是想到了这一层。

  啊城却茫然道:“即便是江姑娘和陈萧认识又如何呢,你跑来问罪倒是理直气壮得,也不知道你们家怎么教得。”

  闻言寸之鉴大怒:“一个小书童也来欺负到我头上了,还说什么恰巧,给我通通拿下!”

  一时间众多家丁将四人三马团团围住。

  不欲与孩子多计较地江水只是上前挡在越生桑与啊城面前,柔声道:“他不懂事,我替他先向小公子道歉了。”

  可是为家姐担心的寸之鉴早已怒火中烧,管什么道歉不道歉,只说:“一个两个吃什么呢,还不给我把这个小书童抓来!”

  江水正想护着啊城,转身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啊城跪倒,大约是被他身后的人打了双腿。

  耿玉儿迅速护住越生桑,江水上前看啊城还未来得及整治,啊城整个脸蜷缩在一起痛苦道:“江姑娘,我的腿好疼......”

  将背后双刀取下握在双手,江水冷冷道:“此事我们需要寸家给个说法。”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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