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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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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鹏飞在阳台上找到了向荣,他老远就说:“我到处找你,不知你跑哪去了,唉呀,奋斗半生啊,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还那么大,大得喊你都听不到,要到处找才找得到。”

  向荣回过神来,赶快擦了一把眼泪,还是被眼尖的李鹏飞发现了:“老婆,你哭了?终于有房子了,激动啊?别说你,我都激动,太不容易了。想我们两个,都来自农村,前后二家都没人能帮得上我们,我们就这样一步步靠自己打拼过来,终于有自己的家了,太不容易了。我也要喝点,我去拿个杯子。”李鹏飞说完,像个孩子似的扭着屁股去客厅拿杯子去了。

  向荣给李鹏飞倒了一点红酒,李鹏飞平时不喝酒,他属于沾酒就醉的那种人,不管是白酒红酒啤酒,喝上两口就变话痨,然后倒哪就呼呼大睡,睡上半小时就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如果再多喝两口,吐到肚子里不剩半粒米,那也是大概率事件。

  但是今天不一样,他李鹏飞从一个农村娃混到城里,在城里有房有车了,是个城里人了,他高兴,值得高兴,必须高兴。所以,他强烈要求向荣再多倒点,他说:“你都那么多,我才那么点儿,我喝酒再怂嘛也是个男人嘛,再倒点。”

  向荣又给他倒了一点。

  “来,老婆,碰一个”。李鹏飞举起酒杯,“为我们有了新房干杯。”

  向荣顺从地举起酒杯,这的确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对向荣来说,更是如此,他李鹏飞五年前就买个轿车自己玩,玩了五年了,五年后的今天,她才有她最想要的房子。她碰了一下李鹏飞的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

  “说起来,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你原本可以过衣食无忧的好生活,却跟着我吃了那么多年苦,你也37了,才总算有了房子。”李鹏飞感慨地说。

  李鹏飞不是第一次说这个话。

  他认识向荣时,向荣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虽然出生在穷乡僻壤,却因为外出打工几年,经历了城市繁华的洗礼,身上早已经没有了乡土气息。不必说,追求者自是排成排。其中自然也不缺乏条件好的。

  李鹏飞就认识众多追求者中的两个男人,算得上那一带的高富帅,有一个的父亲还是在县里做官的,母亲在老家经商,聚官二代和富二代于一身,向荣如果嫁给他,绝对是高攀。重要的是人家全家人,从老到小放下身段求着她高攀,她也不是不愿意高攀,只是李鹏飞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不偏不倚,不早不晚地硬生生闯进她的生活中来,再也赶不走。

  那时,李鹏飞一月拿着四百块钱的死工资,铁饭碗端得沉重,毫无美感。向荣偏偏死心塌地的爱他。

  爱情是美的,生活却现实得不能更现实。李鹏飞的收入根本不足以养家,向荣没有工作,就找她的姐姐凑了点钱做点小生意,无奈做什么亏什么,后来两年,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再借钱来供她亏损了,就整天闲在家里照顾李鹏飞。

  日子过得太拮据了,每每手头拿不出分文的时候,李鹏飞就会说那句话:“老婆,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你选择了我,却跟着我吃苦,你本来可以不吃这些苦的。”

  向荣一开始是安慰李鹏飞,她始终相信李鹏飞会有出头的一天。后来,李鹏飞说的次数多了,她就开骂,李鹏飞很怕向荣生气,就不敢再说了。

  一晃好多年,李鹏飞没对向荣说过这个话了。她的理解是,她们的生活确实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倍,经济上,她确实衣食无忧了,所以,李鹏飞大可不必再说这样的话。另一个原因,是她和李鹏飞已经好多年不曾坐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所以那样的话他自是没有机会说的。

  喝了几口酒,李鹏飞果然又变了话痨,一个人喋喋不休地回忆着他和向荣的过去,向荣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偶尔啀一小口,就那么静静的听着。

  不知说了多久,向荣倦了,她说她想睡了,就穿过客厅,径直走进了主卧室。

  这套房子是四室的,白天,向荣来铺床的时候就有点犯难,她不知道她该只铺主卧的床呢?还是再多铺一间?毕竟几年都不在一张床上睡觉了,向荣早已经非常习惯了,但是夫妻名份在那呢,就这样大张旗鼓地分了房,似乎又不是很恰当。

  最后,向荣转动了自己机智的大脑,她把四间房的床全铺上,如果李鹏飞问,她就说新房嘛,是要全部弄好了再搬进来的。至于睡哪儿,那是李鹏飞的事,她是不太关心的。

  向荣洗了澡躺在床上,她还没从搬新家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

  一向喝了酒就海阔天空的聊天,聊完了必然倒头便睡的李鹏飞,今晚却没有睡意,或者说他有意不让自己有睡意。向荣起身后,他也跑进客卫,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打开花洒,坐在地上,让水从头上细细地流下来,流遍全身,冲洗着因为酒精而带来的身体燥热。足足洗了有二十分钟,醉意全无,他裹了浴巾,推开主卧室的门。

  向荣听到门被推开,赶紧闭上眼睛,她装睡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

  李鹏飞再一次把自己剥得精光,躺在向荣旁边,紧紧地贴在她身上。

  也许是因为有了新房,心情愉悦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酒精在身体里作崇,总之,今晚的向荣没有抗拒,她热烈地迎合着李鹏飞的身体,仿佛回到了他们热恋的时候。

  第二天,向荣回到出租屋,她把所有房间都细细打扫了一遍,在这套陪了她八年的房子里,给房东打电话,让他过来收房子。

  向荣走进厨房,看着这个属于自己的重要阵地,无限深情地,像是在做告别仪式。

  她又走进客厅,躺在李鹏飞睡了八年的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小心地呼吸,两行热泪便夺眶而出。

  她又走进房间,这间属于她睡觉,却又很多时候都睁着眼在这里度过的房间,心中升腾起无限复杂的情愫。她推开窗户,心里认真地数了一遍这扇窗的防盗窗条,以前都是晚上数,这是她第一次白天的时候数,整整二十根,不多不少。她用手抚摸着其中的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条,说不出心里到底是痛恨还是感激,一想到儿子豆豆,她就觉还该感激,在那无数个不眠和钻牛角尖的夜晚,她都有要从楼上跳下去的冲动,终究没有跳,是因了这些铁条的存在。

  没错,是感激。

  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的两截马路,因为是白天,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她下意识地数马路上的灯,可是数了又数,就是数不清,明明是五十四盏嘛,在无数个夜晚,她数了一次又一次,奇怪,今天就是数不清楚,不是忘了就是眼花了,只好作罢。

  对面楼上那个每晚光着身子起来倒水喝的男人,以后不会见到了。正想着,房东敲门了。

  退完房后,向荣买了点水果,去周阿姨家道别,这个七十多岁的老阿姨,又把脸上的皱纹蹙成了一朵百褶花,居然时髦地给了向荣一个拥抱,嘴里说道:“小向诶,真舍不得你走,不过,买了大房子了,好,好好!”

  以后的日子,李鹏飞照常上班,下了班照常两腿一蹬,把鞋子甩出老远,然后躺在沙发上玩他的手机,照常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有一点不一样,就是他自然而然地睡到另一间房去了,没再责怪向荣把他分居了。

  向荣的生活,一样每天照常接送豆豆,照常买菜做饭,照常跑步运动,照常背着她的葵花宝典有空就拿出来看。只有一点不一样,豆豆的学校离家太远了,她接送豆豆的方式从走路变成了坐公交车,坐公交车要提前四十分钟出发,于是,她的很大一部分时间就贡献给了这条公交运输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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