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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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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视频里的人是前几周刚刚殉职的卧底,警方在下水道里发现了他的遗体,被凌虐得惨不忍睹。卧底此时还活着,被铐在一张椅子上,手铐和脚链都被连起来,身体弯曲成香蕉状。这样的姿势令他痛苦不堪,但他的嘴被特殊的胶布缝上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呻吟。

  有人拍了两下掌,他听到了脚步声,一个孩子走到摄像头前,检查镜头是否完好。是凯特。她还穿着事发时的衬衫长裤,拿着两把手术刀,俊秀的脸上毫无表情。她一出现,卧底眼中就浮现出极度的惊怖,在椅子上拼命挣扎起来,脖子上的血管都暴了起来。

  下一刻,鲜血染红了安德莉亚的视野。

  凯特熟练的把刀插进她的眼睛里,卧底痛得惨叫起来,她啪的一声折断了男人的指骨,一根又一根,直到卧底痛得叫不出半个字。她往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尽管视频里只有两个人,但安德莉亚能感觉到另一道目光注视着摄像头,并纵容着这一切的发生。

  有人拍了两下掌,凯特立刻停住了,像上了发条的娃娃停止了运作。镜头暗了下来,再转到下一个画面时,已经换到了一间卧室。凯特跪在地上,罗伯特朝她勾了勾手指,她便顺从的爬了过去,舔着她的掌心。男人挠了挠她的下巴,凯特微微眯起眼,仰起细瘦的脖颈,任由他摸着头发。

  “对,这才是听话的好孩子。”男人说。

  安德莉亚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指甲深深嵌进椅子的扶手里,用尽全力克制着体内的狂怒。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凯特畏惧警察,执意要回去了。只要有这个磁盘在,她就是杀人犯,根本无法回归社会。罗伯特逃得匆忙,警方在仓库里发现了上百具人体标本,连孕妇和孩童都有,有些人已经失踪了十年以上。她不仅把警方的卧底解剖了,还把她们的遗体分割成小块,连同卧底生前被折磨的录像带寄给家属。

  她恨不得把那个恶魔拖出来凌迟一百遍,但凯特已经十四岁了,按照法律,她必须对这些罪行负责,即使是被胁迫的。安德莉亚把磁盘交给了特警总部,随后请了最好的律师团。三个月后,判决结果出来了,凯特被判了六年有期徒刑。判决当天,她一脸漠然的站在审判席上,承认了所有指控,没有为自己辩护过一个字。

  她拒绝了上诉。

  根据规定,她先被送去了戒毒所,等到戒断毒品才开始服刑。但她的毒瘾已深,在狱中经常发作,让她生不如死。两年以后,凯特由于在狱中表现良好,又是未成年,特许假释出狱。

  但出狱前一天,她在牢里自杀了。监狱里没有刀具,她用一根长针刺穿了心脏,狱警发现她时,鲜血已经浸透了薄薄的床垫。她没有死成,被带到医务室后又企图服毒,后来她发现自己实在死不了,只好放弃了,任由老警官嘴皮子都磨破了,就是不肯离开监狱半步。安德莉亚见到她时,她剪着平头,穿着蓝色的囚服坐在床上,安静的像一尊雕像。

  “我今年十八岁,一无所有。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她平静的说,“我的人生已经完了,为什么要走?”

  她的鬓角剃得很短,骨瘦如柴,宽大的袖口露出细弱的手腕,腕上只蒙了薄薄一层皮,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她的眼里死气沉沉,就像行将就木的老者,仿佛只要一阵风,生命的火焰就会熄灭。安德莉亚的胸口堵的厉害,她回去后想了很久,送给凯特一个硬皮本。凯特打开本子,每一页都被分成两半。她疑惑的抬起头,安德莉亚问道:“你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吗?”

  凯特微微皱眉,神色有些抗拒。安德莉亚蹲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人生无法重来,但可以弥补。从今天开始,你要为拯救生命而战鬥。你要记住你救下的每一个人,等到赎清了罪,你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她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凯特,你想不想当一名警察?”

  八月的警校绿树成荫,凯特挽着训练服的袖子,一边走一边翻着档案。傍晚时分,天空仿佛在燃焼,清凉的晚风习习吹过,送来了山里杜鹃花的香气。几个学员正在附近的篮球场上打球,球场上不时传来叫好声。

  凯特停下了脚步,往球场上望去。计分板已经翻过了一页,方才进球的队员正和同伴击掌庆祝,年轻的眉目神采飞扬。她微微失神,目光回到档案上。照片里是个金发碧眼的清秀男孩,脸颊带着婴儿肥,眼角猫儿似的微微上挑。

  兰斯·杜贝尔弗,十四岁。安德莉亚的掌上明珠,从没参加过任何训练,而且年纪未免太小了。就算安德莉亚能把儿子硬塞进警校,这四年一定不好过。

  当安德莉亚提出让她去警校锻炼时,凯特还没开口拒绝,她便提出了一个请求。大意是她的儿子今年要去警校,但她一直娇生惯养,去了警校可能跟不上训练,希望凯特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遇到危险。

  听说老鹰为了锻炼幼子,会把雏鹰的翅膀折断推下悬崖,迫使它在剧痛中展翅飞翔,但许多雏鹰会摔得粉碎。安德莉亚显然不希望兰斯摔碎,所以给她安排一个贴身保镖兼保姆,她未来四年的任务就是围着这位少爷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直到兰斯完全自立。

  这位少爷即将成为她的人生重心,但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凯特一点也不知道,她甚至也不想知道。

  她开始后悔答应了安德莉亚。凯特强迫自己挥去凌乱的念头,往宿舍走去。路过一片树林时,她听到了枪声,警校还没开学,靶场上却有人在。枪声乱糟糟的,练习的人显然是新手。凯特拨开树丛,靶场正中站着一个少年,双手端着枪,训练服被汗水浸得透湿,显然已经呆了很久。

  他叩动扳机,准确的打在了隔壁的靶子上。

  “……喂。”凯特不禁出声,少年却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霍然回头。

  磅礴的夕阳从天际倾泻下来,凯特的瞳孔慢慢放大了。绯红的暮云在少年眼中翻滚,那对眼瞳仿佛燃焼的宝石,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她听到了木鱼般尘封已久的心像被重锤击中,灰尘簌簌落下,一瞬间,就像重新和世界接通了血脉,所有音与色洪流般涌入视野,在血管里奔流。她怔怔的望着少年,忘记了言语,只听到自己的心轰然鸣响,一声接一声。

  少年收起枪,从凯特身边走过。凯特急忙叫住她:“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目不转睛的望着少年,眼里满是渴望。少年诧异的打量着她,目光清冽。

  “兰斯·杜贝尔弗。”她说。

  凯特愣住了,少年活动着肩膀朝宿舍走去,背影和记忆中的身影在夕阳下重叠。如血的红光漫过靶场,铺天盖地,灼伤了她的眼睛。

  很久以后,在生命到了尽头的时候,她依然记得这一晚的夕阳,似血般艳烈。

  那是她和兰斯重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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