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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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清河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 他能听到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奋力循声寻找,但就像鬼打墙一样,不管他怎么走, 怎么找, 绕来绕去还是在原点徘徊。

隐隐约约的,他好像还看到了去世的父母, 他们站在一起, 身上没有血迹,他们温柔地笑着, 朝他摆手:“清河,清河。”

陈清河焦灼地往前跑,他朝前一步,爸爸妈妈就向后退一步, 耳边360度立体环绕着小姑娘的哭喊,忽远忽近, 妈妈朝他挥挥手,无声用口型说:“清河,好孩子,回去吧。”

“有人在等着你呢。”

……

“陈清河,我想明白了, 你放心,只要你能醒过来,我发誓, 以后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是谁在说话?她在说什么?

“只要你能醒过来,我一定离你十万八千里,真的,再也不烦你,保证不烦你。”

离开?她要离开?她又想跑?

闻欢的声音忽近忽远,陈清河抓不到,眼前一片漆黑,他想睁开眼,眼皮又重又沉,他想挪动身体,发现自己连活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动啊,动起来啊。

睁开眼啊!阻止她啊!反驳她啊!

陈清河你在做什么!动起来啊!

陈清河着急地出了汗,他想说话,但是喉咙好像是被胶水堵住了,根本没有开口的力气,他重重地喘着气,头顶的姑娘还在说着离开,什么恭喜,什么麻烦聚集地。

她在说什么?

陈清河的眼皮渐渐张开一条缝,一片白花花的,看不清,才刚张开一点就没力气又闭了眼睛,他深呼吸,不急,集中全部注意力于眼皮,总算是睁开眼。

一团白花花的天花板,他眨了眨眼,顺着声音的方向偏头,果然看到哭成泪人的闻欢,她的大眼睛红通通的,眼珠充血,下眼皮肿了一团,憔悴又狼狈。

“闻欢,谁允许你跑了。”

……

还在自顾自煽情的闻欢一怔,她的肩膀一抖,低头,陈清河睁开了眼睛,眼底凝着一团黑,情绪蔓延开来,她鼻子一酸,两颗泪滚下来:“陈……”

哭成了泪人,连话都连不到一起。

哭了一会儿,她清醒了,急急忙忙站起来:“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擦了把脸上的泪:“你等着!我去帮你找医生!”

“闻……”

慢了一拍,闻欢掉头跑了,陈清河盯着她的背景,和空空如也的门口,叹了口气。

罢了,来日方长。

医生很快就来了,跟医生一起来的,还有迟海,陈清河递给他一个“多谢”的眼神,迟海了然,默契地也回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来,看这里。”医生拿着小电筒对着陈清河的眼睛照了照,又比划出几个数字让他认,陈清河一一作答后,医生点点头,回头给闻欢两人说,“没什么大碍了,养上几天就好了。”

“好,好。”闻欢情绪不稳,她点点头,一个劲地道谢,“医生,谢谢您,谢谢您。”

“不用客气。”医生摆手要离开,迟海见状,连忙跟上去,“我送您,谢谢您,辛苦。”

几人离开后,病房又恢复了安静,迟海很有眼力见地关上了门,意思明确,你们慢慢聊,他不会再进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没人了,闻欢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上的泪,在陈清河深沉的视线中坐到椅子上。

她低着头,没敢看他的眼睛:“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陈清河很快给她回应。

“哦。”闻欢小声说,低着头扣起手指头,“你睡会儿吧,我……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她就真的不再说话了,陈清河盯着她头顶一圈圈发旋,病房的灯光打到她的脑袋顶上,反射出一圈白亮的光圈,他叹了口气,沉沉唤她:“闻欢。”

闻欢抬头看他:“啊啊?”

接触到他黑沉的眼睛后,她像是被灼伤了,吓着了,又快速低下头:“怎么了?”

陈清河舔了舔干裂的下唇,好久没喝水了,嗓子沙哑,比平时还有低沉好听。

低音炮似的。

“你抬起头来。”

闻欢肩膀一抖,心尖尖颤了一下,不动。

呼吸比刚才重了。

陈清河叹了口气,怎么睡了一觉起来,胆子还变小了。

他淡淡说:“闻欢,你抬起头来,看看我。”

肩膀又是一抖。

闻欢慢慢地,抬头,哭红的大眼睛好像是受了惊吓一样,小心翼翼的,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眸中含水,直戳陈清河内心最柔软的那一角,塌了。

陈清河想起被那帮人打到昏迷之前,他眼前哭着挣扎的姑娘,她挣脱开所有人,跑过来扑到他怀里,她哭得很凶,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惨,她大声喊他的名字,哭的撕心裂肺的。

泪水一滴滴掉到他的脸上,他抬起手想帮她擦眼泪,根本抬不动。

他失了力气,意识渐渐抽离,眼前的女孩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终于,陷入了黑暗。

陷入黑暗之前,他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如果可以,真想能替她擦干脸上所有的泪水。

再也——

不想让她掉眼泪了。

所以,之前很多不明白的情绪这会儿全都通悟了。

迟海话里话外,若有若无的提醒,看到陈思宇那个小屁孩的不爽,她逃跑之后的害怕失措,还有知道老头去世后,第一个情绪不是高兴老天爷帮他报了仇,而是害怕她会掉眼泪。

这些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清楚的,不清楚的情绪串联到一起,陈清河不傻。

总算是明白了。

还好,不算太晚。

“闻欢,我有话给你说,我……”

“陈清河!”闻欢突然喊他,陈清河刚醒,受不了这么大的声音,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闻欢没看到,她站起来,低着头拿起桌上的水杯,“你渴了吗?喝口水吧?”

陈清河感受了下干裂的嘴唇,还有嗓子眼火烧火燎的干疼,点点头,不急于一时。

“好。”

闻欢如释重负,她拆开护士姐姐放到桌上的吸管,把吸管插进去,走到床边,把吸管一头放到陈清河唇边,他抬头看着她,张嘴含住,两腮一吸,喉结上下滚动。

这个动作本来并没有什么,但是他自始至终都在盯着她,眼神又深沉又深情,闻欢越想越多,一不小心就红了脸,手一抖,水洒到陈清河身上。

“啊!”闻欢吓了一跳,连忙把水杯放到桌上,抽出纸帮陈清河擦。

越擦越乱,她着急,还没平复好的情绪又上来了,鼻子一酸,眼泪又不听话地跑出来。

一滴,两滴,越掉越凶,越来越委屈。

陈清河不说话,只是抬眸看着她,她哭了好久,哭累了,哭够了,低头,视线一对。

“对不起。”她带着哭腔道歉,鼻音很重。

陈清河皱眉,还没等说话,又听闻欢说:“对不起陈清河,从小到大,我总是在给你添麻烦,我真是太……”

闻欢说着说着又想哭,她控制住眼泪,吸了吸鼻子:“所以你不喜欢我是应该的,如果我是你,我肯定讨厌死自己了,对不起,我……”

闻欢语无伦次,鼻音越来越重,到最后索性不说了,只是低着头默默掉眼泪。

陈清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闻欢,你这个人啊,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又太聪明。”

闻欢低着头看他病号服上的蓝白条条,委委屈屈地说:“你说什么呢?”

“我说。”陈清河一顿,吐了口气,吸了口气,这话自己想明白很容易,但是说出来真的需要很多心理建设。

毕竟在今天之前,他已经拒绝了她不下一百次。

陈清河啊,你真是个傻子。

陈清河在心里嫌弃了自己一番,深呼吸了一口,终于鼓起勇气说:“闻欢,谁说我……”

“清河啊!”病房门被人打开,一直都特别有眼力见的迟海这会儿突然出现,他没注意到病房里的暗涛汹涌,手里拿着几盒药走进来,“医生给你开的药我给你拿上来了,你过会儿打完点滴吃上就行,一天早中晚三次,放心,就你那身体素质,吃上几天你就生龙活虎了。”

嗯?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迟海把药放到床头的桌上,才发现屋里的两个人,都睁着大眼看他,眸子里的内容非常默契地一致,很明显,你打扰到我们了。

迟海心虚地笑笑,摆了摆手:“那个,欢妹,你看着清河哈,按时吃药,好好照顾他,那个什么,我公司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有点打电话哈,我二十四小时开机,哎呦……”

迟海一边说一边后退,后背撞上了门把手,他痛得吆喝一声,手背到身后开门,揉了揉后背,退到门外,朝明显不想搭理他的两个人摆摆手:“我撤了,你们继续,继续。”

陈清河白他一眼,从来不骂人的他现在也特别想爆句粗口。

继续,继续,继续你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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