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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我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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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璐回到医院时吓得脸色惨白,她的双手颤抖着坐在明柔身边道:“姐姐,不得了了,要杀人了!”

  明柔一脸惊诧的问:“怎么了?你怎么吓成这样?”

  “哎,哎哟,乐坊里弹古筝的那个小妞太猛了,跟阿林动了刀子了!”明璐着急忙慌的解释道。

  明柔听得一头雾水,这话从何说起?乐坊最近没有弹古筝的呀!

  “乐坊?咱们的乐坊?”明柔再问时口吻里的疑问有增无减,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啊,咱们的乐坊!新来个弹古筝的小妞!长得是真不错,但是脾气太恐怖了,要一刀捅死阿林呢!”听着明璐的口吻里则大有对此人敬而远之的打算!

  “为什么?”明柔好奇的问,她将柔荑似的手扶上额头,这个确定的事实的确令人不安,要杀人啊,谁能不怕呢。

  “一个女的要杀流氓,还能为什么?”明璐说着坐下来道:“要是我呀,我也要打他!”

  打他?她还动手打了他?看来,这一定是个貌美如花的小辣椒了。

  明柔心里这样想着,但也没动声色,又问道:“跑这一趟,除了周叔和后台的人,就没看见你的心上人啊?”

  其实明柔是想问,鹤轩今天没有去吗?

  难道还没有人告诉他我已经受伤了吗?

  假若他还不知道我已经受伤了,那么在乐坊没有看到我,他难道没有问吗?

  这种心理可能跟她自小缺乏关爱有很大关联吧!

  她和妹妹自小被周掌柜收养,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周掌柜说,她们是自己在乐坊门口捡到的。襁褓里的字条记录了她们的生辰八字,其他的,他一无所知。

  妹妹明柔乖巧懂事,主见不多,也不会评弹。

  而她则生性好强,伶俐又聪明,琵琶上手就会,日复一日,渐渐成为评弹响档。

  长大后的日子,明柔总是受人追捧着,明璐则总是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她身后。

  虽然都是丽人美眷,但气质却是不同。

  如今她又和妹妹一起住在云府,为云夫人马首是瞻,撇开迷恋的事不提,实际上,她们都算是云府的高级下人吧!

  “哦,对呀!他呀!”明璐恍然间想起来,她在后台看到鹤轩了,他也应该是听见周叔说明柔受伤了呀。在她吓得不知所以,落荒而逃后,他没有来看她吗?

  是的,明璐猜对了,鹤轩听见了,但他没有来看明柔,他对她的迷恋停止了,只是明柔还不知道。

  此刻啊,他正要送举棋回家!

  一袭长衫,精良质地,衣袂飘飘的跨进驾驶舱时,举棋发现,这实际上是个伶仃单薄的男子,眉目间像藏着一湾清泉。他气势不弱,脊背挺直如松柏,傲骨隐隐中,透着冷梅霜雪般的不容亵渎。

  真的是他,那晚不告而别的人。

  素色的丝质旗袍,比香槟色的颜色深,比曙红的颜色浅。玲珑有致的身段,精巧细致的五官...

  是她,那晚醉倒时为他包扎伤口的人。

  没有认错,真的是她!

  (他/怎么会在这儿)两人同时在心里问道。

  举棋正了下胸前的压襟。

  茉莉流光溢彩的绽在光下,流苏般轻轻反转是素雅端庄的光芒。虽然那花已经脱落了一些。

  云如轻纱,月色薄明,微凉的秋意里,有桂香飘落。

  凝固的空气,尴尬的氛围,举棋开口问:“为什么送我?”

  “你救过我一次,我不欠任何人!”低调华丽的声音响起。在这浅凉的清秋,桂香隐隐的花荫里,这声音仿佛更凉了一层。

  举棋的脸蕴在清绝的光影里,瑰丽生动,似这氤氲的桂子飘落,香四布而矜持有礼。

  薄纱的月色笼在车里,鹤轩开车的姿势帅气温良。紧握方向盘的手,在夜色下修长如竹影。鹤轩的指尖微颤了下,只是微微的一下,无关紧要。

  他摇下车窗,窗外夜风浅凉,云竟遮了月色,旋即烟雨蒙蒙。

  浅风中有如醉的秋叶飘落,且伴了鹤轩的声音:“你不认识我,为什么救我?”

  似在凉凉的夜里已伫立许久,举棋的回答传到鹤轩耳边时似有暗香盈袖:“如果还有机会,人应该好好活着!”

  多么冷静自若的回答。

  不卑不亢而又侠骨柔肠。有礼有节的回应,似余温流逝,触手时却是沁心的凉。

  “可是你真的不怕死!”鹤轩说话时举棋再没有接话。

  一阵秋雨阵阵寒,雨停时的风不是凉而是冷了!

  鹤轩在巷口停了车,顺手在后座拿起一件自己的大衣对举棋道:“凉了,披上吧!我们两不相欠!”

  举棋看看鹤轩道:“是的!”

  随即打开车门,举棋纤细窈窕的在旗袍的映衬下倍显婀娜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灯火阑珊中。

  鬼使神差的动作,鬼使神差的话...

  昔日她救了你,今日你帮了她。

  已是两不相欠。

  刚刚递外套...是?为什么?

  些许的尴尬,幸好她没接,否则也是尴尬!

  天凉了,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鹤轩试着说服自己,否则刚刚的动作对于一个陌生的人而言确实是不合时宜的。

  彼此尚未互通姓名的人,可不就是陌生的人吗?

  而刚刚的背影,那不深不浅的香槟色的端庄的背影,印在鹤轩眼睛里时为何竟是那样的神秘且迷人。

  他喜欢穿旗袍的人,那背影不招摇,不谄媚,但就是那样恰到好处的迷人,似铃兰般雅致清新,又似桂子般芬芳馥郁。

  他想起刚刚清丽的筝声,仿佛尚在襁褓时,母亲轻拨琵琶的玉手在隐约的星光夜色中拍他入眠。(襁褓可以是证据,云家的床上也有)

  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曾是茶兰岛的评弹响档,叶阑珊。那个红极一时的美丽女子,曾经温婉多姿,却将一腔真情尽错付的女子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那个被所有人都认为已经死在西街庭院那场大火中的评弹响档叶阑珊其实并没有死。

  如今,她已洗尽铅华,在山上的捻翠庵修行多年。

  这是个惊人的秘密,这个所有人都认为藏的很好的秘密,(却在丁管家去世前被揭开了)

  却被鹤轩慢慢的揭开了。

  如果你坐船进岛,放眼望去,会看到岛上的茶园一望无际,而这些茶园八成以上都是云家的。

  云家世代以茶为生,传到如今,已经是第六代了!

  按照祖制,茶园由嫡子婚后继承,若无嫡子则由长子婚后继承。子若过世,则由嫡孙婚后继承,若无嫡孙,则由长孙婚后继承。以此类推。

  现在,虽然父亲早逝,但爷爷健在。

  所以茶园一直是爷爷亲自打理。

  鹤轩在云家即是嫡孙又是长孙,按照祖制,茶园自然应该由他继承。

  哦当然,还有一个关键词,婚后!

  在那晚摔伤之前,鹤轩一直想娶明柔为妻,那妖娆的身段,软语细腻的评弹唱腔,实在令他着迷。

  在明柔身上,鹤轩仿佛总能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自然,爷爷是绝不允许自己的孙儿娶一个评弹艺人的。当年叶阑珊想做自己的儿媳尚无可能,如今自己的孙儿居然也要步其后尘,那更是没可能的事。

  虽然,对于想娶明柔为妻这件事,母亲是赞成的。虽然鹤轩现在才知道,云家的太太并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整个云家,是爷爷做主。

  爷爷决定的事,没有人能违背。

  只是鹤轩没想到,云家的太太不是自己生母。这个慈爱可亲,对自己倍加宠溺的人居然不是自己的生母。

  而是自己的仇人。

  如今,娶谁都没关系了,只要爷爷开心,只要能继承茶园,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因为爷爷的时间不多了!

  鹤轩突然间发现,自己对明柔的迷恋影射着的是对生母的眷恋。

  他明白了一件事,血缘是难以割舍的。

  至于爱情?迷恋?

  那些都不重要。

  如今的鹤轩觉得,人生本就是一场虚无。

  而对于如今坐在窗下的,原本生活在21世纪的举棋,也是这样觉得。

  此刻的她,正望着自己左腕上的碧玉镯出神。

  马上就要中秋了。

  千古一轮月,佳节倍思亲。

  在举棋的原生家庭是没有过中秋的习惯的。

  因为家里很少有爱的缘故吧?

  举棋的母亲是个完美主义者。年过三十尚待字闺中,这在母亲那个年代是极少见的。于是没有太多选择的母亲嫁给了丧偶且育有一子的父亲。

  在举棋眼里,父亲是刻薄的。他的刻薄源于在他的婚姻中“我爱你而你不爱我!”

  婚姻里是不是一定要有爱情,举棋不知道。但在父母的婚姻里爱情很重要。比如对你的儿子视如己出,比如对你嘘寒问暖,对你讲甜蜜的情话,为你准备意外的惊喜...

  这些于母亲而言必须要有爱情才能做到!

  很多事,并不是只要你爱我就可以,还要我爱你。

  然而我不爱你,我以为我可以嫁给你而不爱你,但结了婚才知道。我不爱你几乎等同于我没有嫁给你。

  所以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越做不到就越做不到。虽然不能对你的儿子视如己出,但也会以礼相待。

  然而以礼相待毕竟不是视如己出,生活就会在刻薄和自私中系出一个又一个的疙瘩,直至解无可解,忍无可忍之际,母亲提出离婚。

  彼时,尚在孩提时代的举棋正蹒跚学步,而父亲的条件是,离婚可以,孩子必须归我。

  是啊,要挟,多么高明的手段!

  举棋觉得这世界上最卑鄙的手段就是强迫要挟还有刻薄。

  抛不下举棋的母亲,最终妥协了。

  但妥协并不能拥有什么,或改变什么。前者比如爱情,后者比如刻薄。

  虽然,她努力的去解那些疙瘩,努力改善与父亲的关系。但我不爱你,很多事我真的做不到。

  你始终不能忍受我对你的儿子只是以礼相待,我始终做不到对你的儿子视如己出。

  于是疙瘩和刻薄就会如冬天阴霾里的浓雾般越来越多。

  直至那团疙瘩推成一团乱麻。

  直至父亲的自私变本加厉。

  母亲日渐消瘦下去,暗淡无光的面孔看不到一丝快乐的影子时,母亲于是再度提出离婚。

  彼时正在念小学的举棋开始学琴,诸多事务需要料理。

  而父亲的条件是,要离婚可以,孩子必须归我!

  这要挟从没有改变过,结果自然也不会变。

  于是抛不下举棋的母亲又妥协了,从此在拖累和刻薄中失去自我。

  那些坚持,那些信念也就如同于指尖细数的岁月般,渐渐逝去。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父亲总是不满意,母亲总是消瘦单薄,郁郁寡欢。

  那个日子过得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就像北方深冬暗夜里漫天飘落的大雪啊,无边无际,无声无息。

  直至绝望把你吞没,让你销声匿迹。

  直至两败俱伤。

  所以绝望的家庭里是不过中秋的,也无所谓团不团圆。

  相聚若也是离心离德,又与分离有何区别?

  这么多年,举棋习惯了冷战,消磨,刻薄与绝望。

  她甚至不了解,父亲于家庭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刻薄,自私,不满意...

  还有吗?

  哦,还有的,那就是要挟。

  举棋无数次的想告诉妈妈,你走吧!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去做你自己,不要顾及我,不要再被我拖累了。你日夜盼望长大的孩子就要长大了。

  直到那一天,大雨滂沱!

  浇灭了举棋的希望,也浇灭了举棋唯一的爱。

  母亲大概是太累的缘故,她再也不能为了举棋而妥协了。再也受不了父亲的刻薄与要挟了。积怨成疾的母亲在举棋即将毕业之际,最终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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