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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大闹青河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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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毒门地处西南边陲,创派已逾百年,门人多以苗人为主,武功虽算不上出类拔萃,而用毒之诡谲,令人防不胜防,甚至见多识广的行家里手也曾着其道而未觉。万毒门门人虽鲜涉足江湖,但江湖中人仍对其门人心有所悸,往往谈而色变。

莫诗诗对万毒门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畏惧。在他看来,那些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鬼蜮伎俩。他向笑面虎摆了摆手道:“我办完事拍拍屁股走人,你是万毒门也好万屁门也罢,跟我三棍子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莫诗诗说着,揉了揉鼻子,狠狠打了个喷嚏,吓得笑面虎一激灵。莫诗诗大笑着甩了甩手。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四里多路,过了一座桥,桥连着一条青砖路,平平整整,干干净净。路两旁是两排瓦房,屋舍相连。这里住的都是青河帮的帮众和家眷。屋中,有火烛光,有捣衣声,有油烟味。莫诗诗放慢了脚步,看着,听着,嗅着。他驻足,闭眼,脖颈上突出的喉结蠕了蠕。这一刹那,他心中一片平和,不存半点戾气。他不愿多为难青河帮或是许青河,只想简简单单地了结此事。

街尾是一座大宅,左首一棵门槐,一人合抱粗细,约莫有数十年的光景。右首是拴马的桩子,想是揳了不少年头,已磨得光滑。桩子上并未拴着马,而是倚着个人,正打着盹。他今晚守夜,巡街累了,偷懒打个盹。笑面虎咳嗽了一声,惊了那人的梦。那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是笑面虎,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连连认罪,领着二人进了宅子。

莫诗诗跟着穿过了中庭,进了间屋,绕过一面屏风。屏风后生着一炉火,围着火炉的两个人,正喝着酒,烤着鹌鹑。“帮主,”笑面虎向其中一人抱拳招呼。莫诗诗扫了帮主许青河一眼, 此人中等身材,眉清目朗,若不是右颊贴耳处生了一颗长毛的黑痣,足可称得上英俊。

许青河对笑面虎的造访颇有些意外,他打量了一眼莫诗诗,起身笑着招呼,亲自搬了两张椅子。笑面虎没有坐,而是弓着腰站着,引得许青河身边那人冷哼一声。那是夜哭狼,许青河另一位得力助手。夜哭狼用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打量着莫诗诗,他的眼神像狼,多数人被他这么瞧着,心里都会怕。

莫诗诗被看得也不太自在,他觉得夜哭狼的眼神黏巴巴脏兮兮的,像是雨后从泥土里爬到地面上的蚯蚓。他不太自在,但他当然不会怕一只“蚯蚓”,若是蚯蚓惹到了他,至多不过是一脚踩死罢了。他大刺刺地坐了下来,拿起夜哭狼身前的一只烤鹌鹑。鹌鹑穿在铁签上,铁签的头烧得火红。莫诗诗握着铁签,丝毫不觉得烫手。他咬了口鹌鹑腿肉,嚼了两口,皱起了眉,“呸”了一声,吐到了炉子里。

“嗤”地一声响,火炉中溅起了火星,又泛出阵阵焦糊味。

“难吃。”莫诗诗不满地说了一句。

下马威。

许青河摸不准莫诗诗的来历,但能看出两点:其一,此人不简单;其二,来者不善。他向笑面虎问道:“这位少侠是你的朋友?”

“我不是什么侠,也不是朋友。”莫诗诗应道,就算没有太大敌意,至少一点也不客气。

“属下不敢高攀,”笑面虎答道,“这位莫爷,是不请自来的客人。”不请自来的客人,若说得不那么客气,就是不速之客。

许青河的笑容中依旧友善:“既然是客,那在下就该少尽地主之谊了。我这就吩咐下去,收拾几样小菜,不知莫爷喜欢什么酒?这穷乡僻壤的,有几坛子女儿红还算拿得出手。”

“我不是来喝酒的。”莫诗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心口不一。他馋酒,尤其是此时,他也想喝上点,甚至喝上许多。

“那莫爷来此有何贵干?”

莫诗诗没有回答,笑面虎附到许青河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许青河听了略加思索就做了决定。“既然莫爷人都来了,这面子自然要给的。不过好歹是从我这里要人,总得有个说法。”他所谓的说法,不是口头上的道理,而是拳头上的本事。

莫诗诗既不喜欢,也不擅长用嘴巴讲道理;他虽未必有多喜欢,但至少还算擅长,用拳头讲道理。在江湖上用拳头讲的道理才是硬道理,硬道理往往是真道理。他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来,不忘再拿起一只鹌鹑,咬了一口,摇了摇头:“太淡了,没味儿。”将签子随手一撂,跟着许青河步入中庭。

“咱哥俩点到即止,过两手。”许青河笑道。

“我和你不是哥俩,赶紧的。”莫诗诗勾了勾手指头。

许青河贵为帮主,平素里哪有人对他这般出言不逊,让他受这等闲气?他看莫诗诗一副有恃无恐满不在乎的神情,但毕竟年岁尚轻,也未见得手上有什么真功夫。“请了。”许青河笑着抱拳道,笑容中多少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莫诗诗既不回礼,又不答话,令许青河更增几分怒气,不再假模假式地客套,“呼”地拍出一掌。

只见莫诗诗更变本加厉,全不将许青河放在眼里。他站着,就那么站着,傻愣愣地站着,脚下虚浮,双手背后,挺着肚子,抬头望天,诸般姿势无不犯了武学大忌。许青河自恃身份,一掌及至对方身前猛然收住,“这是什么意思?”

“你玩你的就是。”莫诗诗气死人不偿命。

许青河左掌虚晃而前,右手高举斜下劈往对方左颊。这招“振衣登马”是雁荡山“凌云掌法”中的高明招数,掌至中途去势忽变,斩向莫诗诗右肩。这一掌变换很是突兀,让人防不胜防。许青河以此招起手自有计较,他料定莫诗诗摆出这架势乃是慢敌之策,想是有厉害的拆解之招;自己以“振衣登马”相攻,定能让对手应接不暇。

只听“啪”地一声响,许青河这一掌,右手掌缘实实削在莫诗诗肩上。许青河不由一愣,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掌;他更没想到的是,对手挨了一掌,竟似毫发无损,而自己手掌却反被震得隐隐发麻。许青河只道是对手看出自己掌上劲力有有保留,才敢才能运功相抗。接着他手上又加了两分力,盘步绕至侧方,缩掌成拳向莫诗诗击出。他对莫诗诗的武功全无所知,不敢冒然而动,这一拳仍给自己留了三分应变余地。这一招虽未全力施为,但许青河自信能逼得对方以真功夫应对。

果如许青河所料,莫诗诗动了,他的右手伸至身前,微微抬起。许青河双目一凝,心中疑云顿生,手上微微放缓。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莫诗诗左肋;更出乎他意料的是,经了这一拳,莫诗诗仍是纤毫无伤。

待许青河看明白,心中的惊惧皆尽化成了愤怒。他看到莫诗诗抬着右手,右手伸出了食指,一脸舒爽地挖着鼻子。在许青河看来,这是奇耻之辱,出手再不留余地,只欲毙对手于掌下。而莫诗诗依旧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抬头望天。

天上有月,月在中天。

院中,许青河步履矫健,绕着莫诗诗奔走着,衣袖翻飞,或拳打,掌击,或肘顶,或指戳,时而伴着双腿或劈或扫,如嘈嘈急雨落在莫诗诗身上。莫诗诗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许青河的掌法确是比自己料想的要好上些,并非是一无是处。但也仅是如此罢了,像是这等水准,还入不了他的眼。

一旁观战的夜哭狼,既羡且佩。若自己面对这等凌厉掌法,纵有兵刃在手,也难讨得半分好处,此刻说不定已然败北。笑面虎脸上不再挂着笑容,紧张地双拳紧握。许青河递出一招“笔书云端”,进步出掌,斩在莫诗诗颈上。双脚连环,连连踢在对方膝弯。夜哭狼还未来得及叫好,又见许青河跟上一招“云翳层峦”,侧滑一步,蓦地欺至莫诗诗身后,双掌分出,左掌上撩。“啪”“啪”两声闷响,莫诗诗后背连中两掌。

而夜哭狼的一句彩声,哽在喉咙里,没有喝出来。他看到莫诗诗仍站在原地,一脸戏谑地看着许青河。许青河打在他身上的拳拳脚脚,仿佛牛流入海一般悄无声息。在夜哭狼看来,眼前这一切实在是难以置信,他只能以邪术妖法来搪塞自己,即便他心里也清楚,莫诗诗所展现的是极精深,极玄奥的功夫。

此刻许青河也意识到与对手的差距如萤火之于皓月,已无心再斗,但他看到了莫诗诗的眼神,不禁怒从心起,又攻上前去。他右掌轻飘飘地拍出尺许,左手跟上,双手前后叠叠错错,虚虚实实。这招名为“日照幽谷”,虚实变换之间衍出多般狠辣杀招,可击面门,可取中盘。若对手护住胸腹,则可抬手分出两指,戳向双目;若对手防御上盘,胸腹难免会露出破绽。

以莫诗诗练就的这一身钢筋铁骨,凭许青河的功力修为难以撼动,但也只是臂腿肩背胸腹。至于面门和下阴,绝禁不住三拳两脚。他性情乖张,却不愚昧。再者以他于武学一道的资质领悟,虽不曾见过许青河这一招,但看得几掌去势变换,已然见叶落而知秋——许青河这一招,是冲着自己下阴而来。

莫诗诗动手了,不是抠鼻子,也不是挠痒痒。他一双大手抡抄开来,左右一摆,将许青河双臂利利落落地拦了下来。

“我不好这调调。”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嫌弃与不屑,“再说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玩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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