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明月谣 > 第一百零三章 错综复杂 (二十五)

我的书架

第一百零三章 错综复杂 (二十五)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殿外。

欧宇蜷缩着身子,倚着棵刚抽芽的老杨树打着盹。

陈轩宇偶尔,比偶尔多一些,默默又脉脉地看秦思瑶……他清楚秦思瑶也会偷偷地看自己,偶尔四目相接时她会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去,装得没那么高明,就算再高明怕是也瞒不过彼此。陈轩宇表现得像是个“老江湖”——看破不说破。他享受这装聋作哑装腔作势装傻充愣的小甜蜜。她亦然。

言舒识趣地走开了些,看了眼另一个僧人,仍昏迷不醒着。

殿中传来一声惨叫,惊醒了欧宇,吓得一激灵,清醒了七八分。他揉了揉眼睛问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陈轩宇摇头道:“你要还想再睡会儿的话还是别了。不然你可能会做噩梦,更可能再也睡不着了。”

“你不担心么?”欧宇又问了一句。

“我有恻隐之心,有点担心那假僧人。”陈轩宇答道。

欧宇听了又是一激灵,想想还是接着睡了。

秦思瑶轻声地问道:“你刚在说谎吧?”

陈轩宇“嗯?”了一声,片刻后又“嗯…”了一声。

秦思瑶说道:“其实你心里是有些担心屋里那家伙的吧。”她说的当然是莫诗诗。

陈轩宇答道:“他那人吧,有时候有点混。不是有时候,是很多时候;也不是有点混……”

“这我看得出来。”秦思瑶笑道。

“跟他处久了,也不算久,不过该算挺了解的吧。他心肠非但不坏,甚至挺好,很好,只是他自己未必这么觉得,至少不想让别人这么觉得。”陈轩宇继续道。

秦思瑶点点头道:“我能想到,不然你们交情也不会这么好。”

陈轩宇微笑着,拉了拉她的手。她挣开,反手在他手上拍了下,“啪”地一声脆响,“好好说话!”

陈轩宇可怜巴巴地搓着那只可怜的手,却迎来无情的“活该”二字。“我知道他逼迫那假和尚说真话会用些…手段,可能很残忍的手段。他不喜欢,甚至自己也会痛苦。但他有那么做的理由。我担心他,不过也只有一点,因为我知道他足够坚强。”这是他们的友谊。

秦思瑶未必明白,但她理解,这已足够。

陈轩宇犹豫了下,开口道:“之前我骗过一次。当时怕你误会,说了假话。后来想解释,但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不用解释的。我说过,我相信你。”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生出嫌隙,哪怕一点点。”陈轩宇微笑道,想去拉拉秦思瑶的手,却缩了回来,不算意外地收获了个赞许的笑容。“你还记得赵辰,晋中五鬼么?”

“当然,在李家庄。”秦思瑶点头。那是他俩初识的地方……

“嗯,当时我和你说,与那赵辰是在飘香院结怨。那里不是一家酒楼,是…”陈轩宇不太好启齿。

“是青楼。”秦思瑶微笑着补充道。

“你知道?”他诧异。

秦思瑶白了他一眼,“就你聪明?咱们师父在那里被扣过三次,两次是大师兄赎的他。还有一次是我去的,借用的大师兄的名,但没敢进去。”她微微歪头,看着陈轩宇的眼神中带着点取笑的小嘲弄,“当时你说起飘香院来,还和师父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哼!你俩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好吧,我干脆就顺水推舟装作不知道喽。”

陈轩宇讪讪笑了笑。他没做过什么亏心的事,心里坦坦荡荡的,只是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被人引去飘香院的,到了门口才意识到那是家青楼…”

“于是你就更想进去了。”秦思瑶笑道。

“呃…”陈轩宇还是实话实说了,“是的…”他接着又解释道:“倒不是要去做什么,真的不想。只是好奇想去看看。”

“下次我们一起去吧。”秦思瑶语出惊人。

至少陈轩宇真被惊到了。“你…你是女人啊。”

“嗯…”秦思瑶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你是男人吧?”

“不是…”陈轩宇摆手,“不,我是男人,明摆着!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想去那里的?”

“女人也会好奇,比男人更好奇。”秦思瑶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像在说一件正儿八经的事,“我早就想去看看了,但我自己一个人不敢去,又不便和师父大师兄他们说……”

陈轩宇稍觉得有些不妥,更多倒觉得有趣。何况看着秦思瑶那带着几分希冀渴求楚楚可怜的眼神,他又怎忍心拒绝?“往后很多事,我们一起。”他伸出小指。

“一言为定。”

拉了拉勾。

“哐”地一声,大殿的门开了。欧宇被惊醒,险些栽倒。秦思瑶做贼心虚地抽回了手。殿中那僧人踉跄地冲出来,还未走下石阶,就支撑不住,扶着一根柱子,呕吐起来。

莫诗诗跟着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目光扫过诸人,最后向陈轩宇说道:“你俩接着腻歪,我找另外那假和尚核对下。”听莫诗诗口中说出这话,陈轩宇倒也放下心来,无须再担心些什么。只见莫诗诗拎起另一个僧人,僧人还在昏迷着。莫诗诗的法子一贯的简单有效,只是一巴掌下去,僧人就醒转了,伴着一声痛呼,不知牙齿掉没掉……他像丢一团废纸似的,将僧人扔进大殿中,关上门之前,瞟了眼弯着腰呕吐的可怜家伙,平淡地说道:“我希望你刚说的都是真话,要是说谎的话,代价很大。”

“不…没…没有……”僧人颤声答道。殿里溜出一只老鼠,“吱”地叫了一声。僧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约莫过了两刻钟,大殿的门又开了。这次只有莫诗诗一个人走了出来。“该不会错了,他俩交代的没什么出入。那些姑娘早间被转到一座别院,不知道是谁的别院,嘿。”他连笔带划地说着怎么走,记得清楚。

“对方都有什么人?”陈轩宇问道。最关键的问题。

“爱谁谁。”莫诗诗的回答一如既往。

可陈轩宇隐隐觉得莫诗诗并没有表现得那么轻松。他试探着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莫诗诗想了想答道:“等等老康吧,说不定他能碰到老陆呢。”陈轩宇应了一声。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闲话,期间莫诗诗填了几个烧饼几个卤蛋。他拍拍手抖了抖身上沾的碎渣碎屑,“老康上山下山的,还且等呢。我先去探探别院的道,要是那俩孙子蒙我的话,嘿…”

陈轩宇忽地开口道:“你刚跟我说的路线,是假的吧?”

莫诗诗起身的动作僵了片刻。他又坐了下去,漠然地看着陈轩宇,没有回答。

“你想单枪匹马地去,对么?逞英雄?去救人?不,你是去送死。你有那么傻么?有!”陈轩宇说着,声调渐渐高了,语气中也带着忿忿之意,“你知道对方是谁,对吧。你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你不想连累我们。”

欧宇关怀地问道:“就不能不去么?”

“他必须要去。”陈轩宇替莫诗诗做了回答。

莫诗诗吹了声口哨,“本以为我的说辞能蒙过你呢。你也许该装作不知道的……”他又接着说道,“如果只有咱俩的话……”他刚刚也想过,如果只有他和陈轩宇,他会如何选择。他当然希望陈轩宇陪同,虽说陈轩宇的身手在他看来最多也只能勉强算作差强人意,但陈轩宇的观察、思考、计策无疑是很大的助益。莫诗诗也想不明白就算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历练多年也未必能培养出的这些特质,初出茅庐没什么江湖阅历的陈轩宇竟然会有,也只能归结成与生俱来的才能了。抛开这些不说,单是有陈轩宇在旁闲扯些混账话,莫诗诗也会觉得更舒心、更安心,甚至会多些信心——因为他们是朋友。可正因为是朋友,他又怎能陷朋友于危境之中?

莫诗诗的话没有说完。陈轩宇打断,问了个问题,“如果只有咱俩,易地而处,你会不闻不问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莫诗诗甚至无须去思索斟酌,他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他也知道,这也是陈轩宇的答案。他点点头,又说道:“可这不只是咱俩。欧宇,还有那家伙,”他用下巴指了指言舒,“而且你还带着女人,看你俩这样儿,甜甜腻腻还含羞带臊的,准保没上过床呢……我能拉你们下水么?”

秦思瑶认真地看着莫诗诗,摇了摇头,带着些不屑和鄙夷,“我以为他的朋友像他一样,可我高看你了。不是因为你说话难听,那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你既没有什么恶意,有的话说得还挺有趣。而是你不懂朋友之义。你觉得自己这么做挺了不起的,甚至很崇高,很伟大,是吧?狗屁!你愚昧,你自私,你陷朋友于不义。还是说你觉得朋友只能在春风得意的时候一起喝两杯?遇到什么难处,他们不能帮也不该帮?狭隘!你的朋友该如何自处?你就算能活着回来,能问心无愧么?”

莫诗诗头一次被这么劈头盖脸地训斥,还是被一个女人。可他无法反驳。沉默了片刻后,他缓缓地问道:“这一去,要是有去无回呢?”

“那就有去无回。”秦思瑶回答得斩钉截铁。

陈轩宇向莫诗诗微笑道:“我跟你说过的,她很好。”

秦思瑶俏皮地“哼”了一声,“这还用你说么?”接着她收起了嬉笑,“对朋友有义,这特别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希望你能理解…”她见陈轩宇认真地听着,接着说道:“我觉得只有朋友之义,还不太够。刚在大殿里,我看到那个女人…”那个悲惨的,死去的女人,“…我不知道。我没什么本事,不敢说要为她讨回公道,但我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想为她做点什么。”

陈轩宇认真地答道:“这是‘侠’,也是我向往的。”

莫诗诗“呵”地笑了一声,“摊上这么个姑娘,是你的福,不过以后估计也有你受的。”他接着正正经经地说道,说的却是不那么正经的话,“听我一句劝,早点把她给办了。”说到“办”这个字,他还比了一个在崇礼尚节之人看来很是猥琐下流的手势。

秦思瑶这一脚本是踢向莫诗诗的,直到听到陈轩宇说出“尽量”二字。这一脚踢得不轻,她有点恼羞成怒,也只是一点点。其他人都笑了,莫诗诗笑得最爽朗,像往常的他一样。“不过话说前头,我要一个人去,也不是送死。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但你们要跟着的话,就不好说了,尤其是你。”他看了看欧宇,他认真地劝道:“怕的话,就算了,没事的。”

“我怕。”欧宇回答得认真,“我怕黑、怕累、怕疼、怕苦,更怕死。但我最怕活得窝窝囊囊的。我也要跟着去,非去不可。”说他勇敢也好,鲁莽也罢。这两个词,有些时候,本就是同一个意思。

“我也怕。”言舒笑着接过话,“怕和你们几个处久了,觉得自己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

“你呢?”秦思瑶问,“你怕么?”

“怕。”陈轩宇看着她,揉了揉屁股,“我怕你……”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