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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不知心恨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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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自腊月以来一直病着,到了二月中渐渐好了。各宫嫔妃闻讯却都是观望为主,倒是姜贵妃命人收拾了几样难得的补品,又命自己凤仪阁的小厨房做了几样清淡却精致的点心,让葵儿带着,携了几个贴身服侍的人跟着,亲自上门探望。

这是蔷薇那件事情闹出来之后,姜贵妃头一次与皇后见面。

她如今春风得意,走起路来襟带当风,人还没到就先听见笑声:“都起来都起来,常来常往,也不是什么稀客,哪里来的这些规矩。”

牡丹刚剥了一个橘子送到皇后面前,听见这样的动静就往皇后面上看去。皇后却仿若未闻,结果橘子,矜持地掰下一小瓣放进口中。

片刻间,芍药已经引着姜贵妃进来。

姜贵妃虽然在外面动静闹得不小,在皇后面前还是谨守规矩的,当下规规矩矩行了叩拜之礼,正要起身,却听窦长清咳嗽一声,猛然醒悟,本已经离开地面的膝盖便又跪了回去,口中说道:“皇后娘娘这一向凤体违和,妹妹们都心中挂念,听说娘娘大好,特来恭贺。”

皇后和蔼地微笑,正要开口,突然眉头一簇,露出一个极其不悦的神色来,怒视牡丹一眼。牡丹连忙捧着帕子过来,让皇后将口中橘瓣吐出来。窦长清又奉上一杯蜂蜜茶。皇后接过去漱了漱口,就着海棠的手将茶水吐进了盂中,这才抬头看向仍跪在脚下的姜贵妃。

她这一番忙碌,似是寻不到机会令姜贵妃起身。姜贵妃似也不在意,见皇后漱口,关切地盯着,只差上去亲自替她捧盂奉栉了。见皇后总算看向自己,连忙道:“这一开春橘子就不好吃了。不应季的果子吃了不好。”

皇后静静看这她,不辨喜怒,只是微微探手虚扶了一下:“妹妹快请起来。我这一疏忽,倒叫妹妹委屈了。”

芍药过去扶着姜贵妃起来,牡丹搬过绣墩放在皇后座位下手,请她坐下。一时又有海棠百合等侍女依次送来玫瑰露,茶水,燕窝,百合汤等吃食,零零总总摆满了一桌子。

皇后笑道:“这橘子太酸,就不给你吃了。”

姜贵妃也笑:“刚劝过娘娘吃不得,这会儿吃了岂不是自己打嘴?”

皇后借着光细细打量姜贵妃,半晌才笑道:“妹妹气色极好。”

“娘娘过奖了。”姜贵妃经过刚才那一番,收敛了许多,只是微笑:“还不是一样每日里忙不完的事。”

“有事情做是好的。像我这样无所事事,才真是煎熬。”

皇后病时,皇帝将后宫杂务全都交给了姜贵妃打理,此刻听她这样说,不得不诚惶诚恐地起身说道:“当初娘娘病重,陛下怕娘娘劳神,这才让我代管了几日。若是娘娘精力恢复了,还是烦请娘娘来做个主心骨吧。”

皇后微微一笑:“不急,你先管着。以前也都是你帮我在管,总比别人熟悉。”

姜贵妃自然听出皇后语气中的威胁,也不再说什么,笑道:“今日还带了个人来,想给娘娘见见。”

姜贵妃带来的下人一律由凤栖宫的宫人陪同在偏殿等候。听她这样说,皇后只得顺着问了句:“是谁?既然来了,还不让她进来给我瞧瞧?”

还是芍药附在皇后耳边说:“是蔷薇来了。”

皇后心头一凛,目光落在姜贵妃的面上,渐渐严厉,开口时语气却更加清和:“还是束莲思虑周详。”

她在称呼上改口,既是允了见蔷薇。芍药会意,出去片刻,引着蔷薇进来。

不到两个月不见,蔷薇的人瘦了不少,脸上清泠泠尤其显得眼睛大,犹带着惊疑不定的神情,四下里飞快地扫了一眼,看见皇后,眼泪立即就落了下来,两步上前,扑倒在皇后脚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口中叫了一声:“娘娘……”便哽咽着再说不出话来。

皇后叹了口气,和颜悦色地说:“你且起来,让我仔细看看。”

蔷薇在皇后宫中时,与海棠最为要好。听见皇后发了话,海棠便要上前去扶她,刚动了半步,手肘却是一紧,回头一看,只见内官林顺子微微向她摇头。

海棠愣住,却也不再动。眼睁睁看着蔷薇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已经开始显怀。穿着宽大的袄裙,若只是静静站着或坐着还不大看得出来,但这样一动,一切就都显露无遗了。

皇后的目光落在蔷薇的腰身上,半晌没有说话。

窦长清问:“娘娘,喝茶吗?”

“哦……”皇后回过神来,让人又给蔷薇上了一份玫瑰露。蔷薇珠胎暗结,这事是糊里糊涂遮掩过去的,对人也没有个交代。姜贵妃今日将蔷薇带来到底是为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她的用意。皇后得了窦长清的提醒,不得不将杂乱的心思抛诸脑后,专心应付。

“你看上去清瘦了一些?”

蔷薇低着头,嗫嗫喏喏,还没说话眼泪就落下来。姜贵妃有些不自在,用手中扇子挡住半边脸笑道:“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委屈得什么似的。倒像是我亏待了你似的。”

蔷薇泪水涟涟,仍然慌忙辩解:“奴婢绝无这个意思。皇后娘娘,奴婢在贵妃娘娘那里极好,贵妃娘娘对奴婢照顾有加,半分委屈也没有。只是最近胃口不大好,晚上常常半夜醒来就睡不着了。……是奴婢不争气,与别人无关。”

姜贵妃有些不耐烦:“那你哭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了一回。”

这话说得十分唐突,皇后眉毛微微一挑,却笑道:“这丫头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性子最懦弱,平日里连我说她一句重话都要哭半日,束莲别跟着孩子计较。”

姜贵妃刚才的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妥,此时见皇后这样说,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便笑着答应了。她一贯长袖善舞,陪着皇后说些闲话,不等皇后问起,又细细将皇帝这些日的饮食起居捡紧要的说了说,又让人将她准备的礼物拿给皇后过目。皇后被她哄得高兴,也连连赏赐。不独姜贵妃,蔷薇,葵儿等人,就连在外面一直没机会进来的一众跟来的宫人,也都人人有赏。

姜贵妃在凤栖宫用过了午膳这才离开。

从凤栖宫到凤仪阁,恰恰要经过玉阶馆的。葵儿记得以前姜贵妃常去找薛婵,便问:“娘娘要去看华嫔吗?”

不等姜贵妃回应,又说:“娘娘好久没去过了。”

姜贵妃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去,是怕去了又惹她不高兴。”

葵儿便捂着嘴与蕉儿笑道:“也是。那日华嫔在咱们那个画室里等娘娘,娘娘是没看见她脸上的模样。摸摸这个,又看看那个,就像都是她家的东西,却又被人拿走了。”

蕉儿撇嘴:“东西倒也罢了,怕是如今娘娘宠盛,她才最觉得是被人抢走了恩典。这样说,娘娘不去是对的。”

姜贵妃微笑听着她们说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天是谁盯着的?”

“小竹呗。”葵儿往身后跟着的人群里看了看,“今日她却没跟来。不过娘娘放心,华嫔在画室里摸了什么,动了哪里,奴婢都问清楚了。”

“哦?”

“也照着华嫔动过的地方重新摆过了。”

姜贵妃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倒是葵儿凑到身边来低声道:“那日看着华嫔似乎对小竹很感兴趣,细细问了好几句呢。”

“华嫔就是那样的人,越是不起眼的人,她就越要弄明白底细。我以前去玉阶馆就发现了,大事上她倒由着底下那些人去做主,反倒是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格外留心。所以要让她去画室坐一会儿,陛下那些细微的喜好也只有她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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