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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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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乌伤重不治,她在大家的祝福声里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再也不能照看孩子们了。人们的脑中留下她温柔的笑颜,一如颅山永存世界。母亲山少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一病不起,最后也永远留在了大海之中。

和路曾经在树根上见到江门那毫无生机惨白的脸,她内心受到的冲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现在,少乌死了,和路知道什么是害怕,她与江门、少乌是同龄人,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和路亲眼目睹少乌泪流满面地离开,这一幕场景常常出现在和路以后的噩梦中,醒来时满身冷汗、满脸泪水。

井酒死了,井蒲抱紧了井大和井二。

漆黑的夜里,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安然入睡,想到渺茫的前程,很多人唉声叹气。她们的呼吸中满是疲惫和痛苦,他们的梦境中尽是无助和绝望……

一个角落里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和二爬起来循着声音赶过去,他抓住了那几个年轻人,这些人正偷偷的向树顶上爬去。和二大喊:“都给我下来!”爬树的声音停了下来,树上的人并没有下来的意思。和二靠近树干,手里的矛头微光照亮树干,山四、羽三、白三、和三正爬在树干上,像几只察觉到危险的壁虎一样,一动不动。

“快下来,再不下来我戳你。”和二板着脸说。

几个挂在树干上一动不动,和二看着他们那滑稽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他说:“你们干嘛?又想吃树叶吗?”

“没有!”四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地说。

和二耐心地说:“我知道大家都饿,但是你们知道这个树叶能吃吗?你们不记得前几天吃树叶后的样子了吗?”

和三连忙说:“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以后再也不去了,其实这味道也不差。”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让和三停下他那张贫嘴。

“你知道这棵树是从哪儿来的吗?”和二说,“这些树是我变了,你们吃树叶难道没感觉好像就在吃我吗?”

“你肯定没有树叶好吃。”和三继续贫。

白三好像若有所悟地说:“对呀!这棵树是和二变出来的,我们不能吃和二啊!算了,以后再也不吃了,想想都恶心了。”

“可是我们真的有点饿了,树叶虽然不能填饱肚子,但是它可以让我们忘了什么是饥饿。”山四说,他还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吃树叶后的独特感受。

“那是树叶让你产生幻觉了。”和二说。

和三说:“那不是幻觉,吃完树叶后,我感觉就像在陆地上一样平稳,一点也不摇晃了。”

羽三说:“而且眼神更好,能在黑夜看得清清楚楚。”

山四接着说:“最让人惊奇的是,吃了树叶后,我更强壮了,奔跑速度更快了。”

几个年轻人越说越对和二的行为感到费解,他们追问和二:“吃树叶有什么不好啊?”

和二苦笑:“你们愿意被树叶麻醉吗?你们如果真的愿意被麻醉,我劝你们最好找个地方躺下,然后好好地睡一觉,比吃树叶好多了。”

山四等人不说话。

“你们真的喜欢吃树叶吗?动物才吃树叶,知道吗?草原的牛、马、羊……它们才吃树叶和青草。你们能像动物一样生活吗?你们想活得像一只动物吗?”说着说着,和二显得非常动情,他声音有些颤抖。

“可是我们现在活的还不如动物呢!”白三轻声嘀咕。

和二被这句不要脸的话激怒了,他的声音非常严厉:“就算我们不如动物,但是我们不能成为动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和二在教他们要保持尊严,而“尊严”这个词在饥饿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快下来!”和二再次命令。

四个年轻人从树上滑了下来。和三带头保证以后再也不吃这个树叶,其余人也诚恳地认错。

四个年轻人灰溜溜的走了,和二呆呆地站在那儿,夜风鼓动着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黑暗的远处突然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和二举着长矛,暗淡的微光照亮巴掌大的地儿,他慢步轻声地朝声音方向查探,搜寻了一大圈,却什么也没看见,等他转身想回去的时候,那个声音好像在身后响起。“这儿的流水声音和流水洞的哗哗声就是不一样。”和二认为那“哼哼唧唧”的声音是流水声,但流水绝对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除非水中有鳝鱼群。

对于山四几个人说的话,和二其实也是非常好奇的。他差点就按耐不住自己,想偷偷尝一片。不过当他想到这棵树的来处时,喉头一哽,放到嘴边的树叶又硬生生地放下了。“这是自己的血和骨啊。”

和二重新回到了人群之中,躺在地上硌人的树枝上,抬头看见黑漆漆的树冠,思考着明天的安排,梳理着族人生活的计划……

睡梦之中,和二被嘻嘻哈哈的声音吵醒了。笑声中充满着癫狂。巨树中已经微微有些发白,天已经快亮了。和二醒醒神,他细细听了一下远处的声音,知道又有人在偷吃树叶。和二闭眼,竭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

和二赶到吵闹之处时,蓝二、卢四、烟大等人已经在那儿了,原来是相三、贝大和天四三个人,他们稳稳地站在树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的树根上,伸手指着族人,嘴里放肆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语,口齿含混不清,显得非常的亢奋。他们的脸通红,不知道是吃了树叶以后变红的,还是因为蓝二扇了他们的耳光。

蓝二还在狠狠地训斥相三、贝大和天四。但相三他们根本就没有理睬蓝二,自顾自继续吃着树叶。蓝二忍不住上去抽了三个人,三人挨了巴掌后也不生气,反而非常高兴。和二摇摇头,对看热闹的人说:“来几个人把他们三个扶回去。”

山四第一个过来帮忙,紧接着又来了几个人,他们摇摇晃晃地过来扶相三、贝大与天四,但是,看上去不像是山四在扶相三,倒像是相三扶着摇摇晃晃的山四,场面看上去很是滑稽。

蓝二站起来对族人说:“你们看看,这三个人像什么样啊?明明说了,不能再吃树叶了,你们看看,这三个人就是不听话,现在像这个样子了。早点死了吧!”蓝二咒他们。

和二再次耐心地给大家讲不让大家吃树叶的原因。族人们都点头,同意和二的看法,愿意听从和二的安排。

谷余大声说:“可是我们真的饿呀!”

卢四说:“我们都知道,我们会尽力地为大家寻找足够的食物,但是请大家一定记住,不要再吃树叶了。不能把自己当做动物,从古至今,我们梅迪尔人都没有吃过树叶、草叶……我们都是以动物为食,在圆岛我们吃牛肉,在这里我们要吃鱼肉,就算是吃植物,也一定要吃真正的水果,比如鲜红脆生、沁甜美味的红果。”

鞋子还没有做好,黑暗的夜晚并不适合工作,吃树叶的人的喧闹停止后,大家总算安稳地睡了一会儿。

巨树做成浮桥越来越长,这座浮桥成了一些海鱼的栖息场所,他们躲在树根之下,原打算居住繁殖,没想到被巨树的根须缠住,陷入了无休止的长睡之中。对于猎卫们来说,在树根上采摘这些自投罗网的鱼儿比起海中捕鱼要轻松许多。

阳大打趣的说:“我看样子,这些树捕鱼的技术比我们厉害多了。”

鱼肉也就渐渐多起来,族人搬迁的速度越来越快,和二不断提高搭建树桥的速度,他利用大家在树根之中沉睡的时间,顶着炙日的酷热不停地在浩淼的大海中种着一棵又一棵巨树。

这已经是第十一棵树了,族人这几天所走的路程不会比极冬祭山所走的路程短。大家累得够呛,很多人快速地瘦了下来。但是陆地还是杳无踪影,四周海水茫茫,女人们看着和二、卢四等人的不辞辛劳的拼命工作,同时大家也对回到陆地、回到流水洞抱有很高的期望,所以女人们也没有太多的怨言。

没有了女人们的刁难,大家就能专心做事。同时,大家感到巨树的摇晃没有以前那么严重,更平稳,更舒适。

这天,和二种好了第一棵树,他快速的朝大海跑去,就在他准备跳入大海中第二棵树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日光炫目的的海面上有几个黑点。

和二认为自己中暑眼花了,但那确实是几个黑点在远处的海面上飘荡。

和二跳入海中前去探个究竟,靠近黑点时,和二才发现那是一根木头,就在和二准备游回去的时候,从浮木下钻出两个头颅,张大嘴大口地呼吸。

和人连忙将两个筋疲力尽的人拖上了树根,和二辨认出这是宁苍和林五,看上去两人已经失去意识了。和二将他们埋进树根之中。

和二没有再种树了。他回到了族人所在的树下。

下午,搬迁工作完成之后,男人们到海边摘鱼,和二将埋在树根的宁苍与林五救了出来。大家看着可怜的宁苍与林五,男人们都沉默不语。

万大哽咽:“都怪我们,没有看住他们。”话音刚落,宁苍醒了。

林五和宁苍吃了一些食物,看上去好了很多。林五告诉大家,自己在海中飘荡了这么多天,不要说陆地,就连小岛都没看到。而且广大老爷子与左三都被海浪冲散了,他和宁苍是死死抱住那根巨木才得以生还。

卢四说:“在这样的大风大浪之下,你们能活着,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花三也不顾两人的感受,直截了当地批评他们:“你们怎么这么傻呢?这能游到陆地吗?活该受罪。”

宁苍居然没有哭,她一声不吭。

和路看着宁苍的样子,她紧绷的神经突然断裂,她情不自禁地大肆宣泄,泪水如放闸的洪水。宁苍面无表情,对和路的哭泣也视若无睹,她不需要和路的同情,虽然和路的哭声里并不完全是同情。贝施久劝无果,只得帮和路抱着路蚁,让和路尽情哭泣。

林五回到树中心,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对待他,生怕林五再次跳海。白三没顾忌那么多,他笑着问林五:“在海里泡了这么久,怎么没变成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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